《天元散修传》第2章 深夜访客
刘寡妇不是落虹镇的人,空至也不是。
二十年多前,刘寡妇被马车上的一只大脚踢了下来。
那只大脚的主人又心生怜悯,把半只烧鸡隔着帘子扔了出来,好巧不巧地砸在了她头上。
那时好多妖兽从北边杀了过来,见了人就啃了起来。
人们慌乱逃命时,马车在道上你推我搡,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烧鸡的汤汁淋漓,夹杂着飞扬的尘土,混合着她受伤处的鲜血淌了一地。
自此,刘寡妇的左脸留下了黑蓝色的疤痕,是当时狼狈不堪的铁证。
刘寡妇被踹的好似傻了,她趴在地上也不起身。
她眼巴巴地望着那辆马车,随着奔腾的人流,向着南方疾驰而去,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饥肠辘辘的刘寡妇被人从一处地窖抬了出来。
人们惊讶她的运气,竟能躲避妖兽活了下来。
自此,从未杀过牲口的刘寡妇,便在落霞镇住了下来。
她凭借着祖传烧鸡的手艺,日复一日的割喉、烫毛、开膛、煮汤。
小公鸡天蒙蒙亮便高亢的鸣叫着,好似在说快来杀我。
她进了鸡窝,井里打来水,开始磨洗宝刀。
霍霍的磨刀声和无聊单调的日子没什么两样,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刘寡妇磨完宝刀,用干干净净的破布一擦,刀身上映着夏日的白光,沾染着冬日乌蓝色的寒气。
清冽的刀光一闪,再拼命挣扎的小公鸡也会戛然而止,垂了头丧了气。
刘寡妇是昨日夜里子时左右,才提着个篮子上了乌山找空至和尚。
她每日夜里守着灶台,在陈年的老鸡汤里换了几味香料,如此操劳两个时辰,不免来的有些迟了。
空至正做着晚课,沉醉的春风吹得院子沙沙作响,他念到“微风吹动诸宝行树,及宝罗网,出微妙音”,今夜的寺院便是极乐世界了。
为何夕阳落山时的功课,空至迟到子时才做呢?
落虹镇里没有人去问,他们不会问野孩子为何还不回家吃饭,光棍为何夜半的辗转难眠,野和尚又为何在酒楼里抱着酒坛子饮酒。
大家心中明白,空至在做和尚这个营生上没混好。
他不是正经的和尚,是被逐出师门的野和尚,被住持收去了挂单的度牒,游历时吃不得外面寺庙的可口饭菜。
对常在醉仙楼要上二十斤米饭、十斤牛肉和一大葫芦烈酒的空至来说,可是莫大的损失。
刘寡妇进了野庙的山门,三两步便走到了大雄宝殿的门口。
人们口中的大雄宝殿,不过比寻常人家的房子大了一些。
殿内尚有烛光闪动,空至正在盘膝而坐,口中念念有词。
刘寡妇见他做了晚课,便不打扰他,挎着个篮子站在他身后,无聊地看着殿中供奉的韦陀像。
这阿兰若之地她很少来,竟不知何时韦陀像的手上何时多了个铁禅杖。
那铁禅杖像是熟铜打造,只是磨损的厉害,像是常常被人击打一般。
待空至做完功课起身,刘寡妇方道:“这般深夜,和尚还要做功课么?
我今日心血来潮,想为我家亡人做场法事。听得你还有些个神通,盼和尚能给念上几句往生咒。”
空至忙起身迎了她,回礼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让施主等我多时。
施主要为家中何人做法事?”
刘寡妇道:“今日晌午无事,我伏在床上小憩,竟昏头昏脑的睡到日头偏西。
我那夫君竟厚着脸皮托梦于我。
他长跪在我身前,道他是个孤魂野鬼,好似孤苦伶仃。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求我原谅他的罪过。
让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找个法师念上几句慈悲道场的忏法,方能使他解冤忏罪,转世投胎。”
空至道:“你夫君一家子逃亡后,虽说半点音讯也无,却也不能断定不在人世了。
我这法事能度冤魂野鬼,却渡不得生人。”
刘寡妇长叹口气,语气中满是自责后悔,道:“自从他一脚将我踢出马车,我便当他死了,可惜了我那几个孩子,如今生死不知。
只是梦中的他扯着我的衣襟不放,我一时心软糊涂,便应承了他这场法事,想来是佛家常说的因果未尽。”
空至默默点头应承下来。
他不再言语,整理完衣衫,盘膝坐下敲起磬来,嘴中低声喃喃唱道:“炉香乍热。法界蒙熏。诸佛海会悉遥闻。随处结祥云。诚意方殷。诸佛现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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