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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脚步声很轻。

但在这死寂的空铺里,每一响都像踩在沐依安心上。

她立刻吹灭火折子,整个人缩进柜台后的阴影里。

九节鞭无声滑入手心,冰凉的铁节贴着肌肤,一节,一节。

脚步声停在楼梯口。

没有继续往下。

沐依安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心跳在黑暗里咚咚作响。

她数着息,一,二,三……

十息过去。

楼梯口的人没动。

像是在听,在看,在判断这铺子里是否真的只有他一人。

沐依安的手指轻轻搭在鞭柄的机簧上。

这是母亲改过的机关,按下,鞭梢会弹出一截三寸长的细刃,见血封喉。

又过了五息。

脚步声再次响起。

这次不是下楼,是上楼。

一步,两步,渐渐远去,消失在二楼深处。

沐依安没有立刻动。

她又等了二十息,确认楼上再无动静,才从阴影里挪出来,悄无声息地靠近楼梯。

楼梯是木制的,有些年头了,踩上去容易发出声响。

她脱下鞋,拎在手里,赤脚踩上第一级台阶。

很凉。

木头上积了薄薄的灰,但台阶中央有一串清晰的脚印。

刚踩出来的,鞋底纹路很特别,不是寻常的布鞋或靴子。

是皮靴。

靴底有铁钉。

沐依安记得这种靴子。

父亲当年有一双类似的,是锦衣卫外出执行任务时穿的,靴底镶铁,耐磨,走夜路时脚步声轻,但踩在硬地上会有特殊的脆响。

她小心地避开那些脚印,贴着墙边,一级一级往上走。

二楼比一楼更暗。

走廊很长,两边都是房间。

门都关着,只有最里面那间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线微弱的光。

光在晃。

像是烛火。

沐依安握紧鞭子,一步步挪到那扇门前。

从门缝往里看。

房间里很空,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桌上点着一支蜡烛,烛泪堆了厚厚一层,已经烧了大半。

一个人背对着门,坐在椅子上。

穿着青灰色的布衣,背影很瘦,肩膀微微佝偻。

他在看手里的东西。

沐依安眯起眼睛,调整角度。

看清了。

那人手里拿着的,是一方绣品。

绣的是……牡丹。

血绣牡丹。

和牡丹姑娘尸体旁那方一模一样。

沐依安的呼吸停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那人忽然开口。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声音沙哑,苍老,带着浓重的江南口音。

沐依安没动。

“门没锁。”那人又说,“老朽腿脚不便,就不起身迎客了。”

沐依安沉默片刻,推开了门。

吱呀——

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

像是药材,又像是血腥味。

那人缓缓转过身。

烛光下,沐依安看见了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眼睛很小,眼角下垂,看起来至少有六十岁。

但他的手指很细,很白,保养得极好,那是绣娘的手。

“你是锦绣阁的掌柜?”沐依安问。

“曾经是。”老人看着她,眼神浑浊,“姑娘是来盘铺子的?”

“是。”

“盘不成了。”老人摇头,“这铺子,沾了血,不干净。”

“什么血?”

“人血。”老人说,“很多很多的人血。”

沐依安走到桌前,看着那方血绣牡丹。

绣工极精,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

花瓣的渐变,叶子的脉络,甚至花蕊里那一点点金黄,都和她怀里的那方如出一辙。

“这是你绣的?”她问。

“是。”老人点头,“也不全是。”

“什么意思?”

“绣样是我出的,针是我下的。”老人说,“但血,不是我的。”

沐依安静静地看着他。

“谁的血?”

老人没回答。

他拿起那方血绣,凑到烛火前。

热气蒸腾。

血绣上渐渐浮现出金色的纹路。

和沐依安用铜灯照出来的一模一样。

“姑娘认识这字吗?”老人问。

“认识几个。”沐依安说,“火,蛇,门,开。”

“对。”老人点头,“这是古回鹘文。全句是‘火蛇之年,地门重开,圣血归位,天命再临’。”

火蛇之年。

沐依安在心里快速推算。

火蛇……丁巳年。

上一个丁巳年是十七年前。

下一个是……

今年。

弘安七年,正是丁巳年。

“地门是什么?”她问。

“不知道。”老人摇头,“老朽只负责绣,不负责解。”

“谁让你绣的?”

老人沉默了很久。

烛火噼啪一声,爆出一点火星。

“姑娘。”他缓缓开口,“你父亲是不是叫沐清风?”

沐依安的手猛地收紧。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方血绣的图样,是你父亲给我的。”老人说,“三年前,他来找我,给了我一幅草图,让我按图绣出来。我说这图不祥,他不听。他说,这是保命的东西。”

“保命?”

“对。”老人看着烛火,眼神恍惚,“他说,如果他死了,这方血绣会送到该送的人手里。那个人会看懂上面的字,会替他……报仇。”

沐依安的喉咙发紧。

“我父亲……还说了什么?”

“他说,如果他死了,让我把这铺子关了,离开应天,越远越好。”老人苦笑,“我没听。我舍不得这铺子,这是我攒了一辈子的心血。”

“所以你现在想走了?”

“不得不走了。”老人说,“牡丹姑娘死了。她是最后一个知道这方血绣在哪的人。她一死,‘影子’的人就会来清理所有知情人。我……活不过今晚。”

沐依安盯着他。

“你知道‘影子’?”

“知道。”老人点头,“锦衣卫里最脏的一双手。专干见不得光的事。”

“我父亲也是‘影子’的人?”

“曾经是。”老人说,“后来他想退出,退不掉。‘影子’这种东西,进去了,就出不来。除非死。”

沐依安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

“他想退出……为什么?”

“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老人的声音压得更低,“‘影子’不是锦衣卫的‘影子’。是……是宫里的‘影子’。”

宫里的。

沐依安想起沈承言说的那句话。

七个案发地组成的梅花图案,花心指向紫禁城。

“宫里谁?”她问。

“不知道。”老人摇头,“你父亲没说。他只说,那个人戴着一枚碧玉麒麟扳指,是‘影子’的首领。但谁也不知道他是谁,长什么样,在宫里是什么身份。”

碧玉麒麟扳指。

沐依安想起了巷子里那个杀手恐惧的眼神。

想起了轿子里那只苍白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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