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记忆安抚”能力的第七天，林晏开始察觉到它的代价。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消耗——不是肉体上的疲惫，而是精神上的“磨损”。每次使用能力后，他都会感到一阵短暂的空虚，仿佛意识被挖走了一小块。虽然会随着休息慢慢恢复，但沈一川警告他：过度使用会导致永久性的情感钝化，最终可能失去感受某些情绪的能力。
“治愈他人的创伤，需要分担他们的痛苦。”沈一川在训练室里解释道，手里拿着林晏最新的脑波图谱，“你的意识在模仿‘青鸟’梦境的核心特质，但模仿是有代价的。每用一次，你就会多理解一分那种创伤，也多一分被它同化的风险。”
林晏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印记。银白色的分支已经稳定下来，与暗红色的主纹路交织，像血管中混入了水银。他能感觉到两股不同的能量在印记中流动：一股是灼热的、与“门”共鸣的原始力量；另一股是清凉的、属于“记忆安抚”的治愈性能量。两股能量互不干扰，但也没有融合。
“我现在能控制它了吗？”他问。
“基本可以。”沈一川调出训练记录，“昨天在模拟梦境中，你成功安抚了一个二级创伤投影，耗时三分十七秒，消耗指数在安全范围内。但记住：现实中的创伤比模拟的复杂得多，而且活人的潜意识会反抗。除非必要，不要在实战中轻易使用。”
训练室的门滑开，秦墨走了进来。她穿着便装——黑色T恤和工装裤，脸上那道疤在灯光下很明显。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打扰了，沈老师。”她对沈一川点点头，然后看向林晏，“陈主任找你。有任务。”
“什么任务？”
“边走边说。”秦墨转身往外走。
林晏跟上去。走廊里，几个研究人员匆匆走过，手里抱着资料箱，表情严肃。空气中有种紧绷的气氛。
“发生什么事了？”林晏问。
“清河路603室。”秦墨压低声音，“能量读数在过去二十四小时翻了三倍。现实稳定指数跌破40%，已经触发三级警报。陈主任决定主动出击，在它完全爆发前解决问题。”
“需要我们小队去？”
“不只是我们。”秦墨按下电梯按钮，“这次是联合行动。除了我们七队，还有三队和五队，外加技术支援组和净化小组。总计四十二人。陈主任亲自指挥。”
电梯门打开，两人走进去。秦墨按下前往指挥中心的楼层。
“这么大的阵仗？”林晏有些惊讶。
“因为情况变了。”秦墨的表情很凝重，“昨晚监测到，有第三方能量信号出现在清河路附近。不是我们的人，也不是普通异常——信号特征匹配‘渡鸦’。”
“那个民间组织？”
“对。”电梯下行，秦墨看着数字跳动，“‘渡鸦’是一群梦境能力者的松散联盟，理念激进，认为应该主动利用‘门’的力量进化人类。他们经常在异常事件现场出现，收集碎片，甚至捕捉刚觉醒的能力者。三个月前，他们在西南地区和我们的人发生过冲突，双方都有伤亡。”
她顿了顿：“如果他们也盯上了清河路，事情就复杂了。那里不止是一个异常点，还可能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或者人。”
电梯门打开，指挥中心繁忙的景象扑面而来。巨大的屏幕上，清河路周边的三维地图实时更新，红点闪烁。工作人员来回穿梭，通讯频道里传来各种汇报声。
陈静站在中央指挥台前，正在和李教授、赵启明以及另外两个林晏不认识的人讨论。看到秦墨和林晏，她做了个手势让他们过去。
“林晏，你的能力稳定了吗？”陈静开门见山。
“基本稳定。”林晏回答。
“好。”陈静调出一份档案，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年轻男性的照片，“这是张锐，二十五岁，程序员。三天前，他租下了清河路17号601室——603室的隔壁。昨晚，他的脑波出现异常波动，与603室的共鸣频率同步率高达91%。我们怀疑，他正在被异常核心‘标记’，可能成为新的共鸣者。”
照片上的男人很普通，戴眼镜，表情腼腆。
“我们需要你接触他。”陈静说，“以心理援助的名义。你的‘记忆安抚’能力可以缓解他被标记的痛苦，同时，我们需要你在他意识中植入一个‘锚点’——如果他被完全同化，我们可以通过锚点强制唤醒，或者在他变成威胁前……采取措施。”
林晏听懂了“采取措施”的意思。和当初对小刘做的一样。
“为什么是我？”他问。
“因为你是筑门人潜质者，对共鸣有天然抗性。”李教授接过话，“而且你的能力温和，不容易引发他的防御机制。我们需要在不动用武力的情况下接近他，获取信息，同时埋下保险。”
赵启明补充：“这是低风险任务。张锐目前还是普通人，没有攻击性。你和秦墨以社区工作人员的身份上门，进行‘心理健康普查’。我们会在外围布控，确保安全。”
“如果‘渡鸦’的人出现呢？”林晏问。
秦墨拍了拍腰间的枪套：“那就按标准流程处理。我们是官方组织，他们不敢在市区公然动手。但如果他们真的出现……”她看向陈静。
陈静的表情冷了下来：“如果确认是‘渡鸦’成员，且构成威胁，授权使用必要武力。但优先目标是保护林晏和张锐的安全，并阻止他们接触异常核心。”
任务布置得很详细。林晏需要记住一套完整的“心理援助问卷”，以及如何在对话中自然地将“锚点程序”植入对方意识——那是一种经过特殊编码的语言暗示，配合林晏的能力，可以在潜意识层建立一个触发点。
“植入锚点后，张锐会有什么感觉？”林晏问。
“轻微的梦境增多，但不会察觉异常。”沈一川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他正在技术室远程支援，“锚点本质是一个保险丝，只有在异常能量超过阈值时才会激活。如果一切正常，它会在一个月后自然消散。”
准备时间只有两小时。林晏在训练室反复练习问卷和植入技巧，秦墨在旁边监督。
“放松点。”看他紧张，秦墨难得地安慰了一句，“这比进梦境简单。就是聊聊天，问几个问题，然后你找个机会拍他肩膀，注入能力的同时完成植入。我在旁边盯着，不会有问题。”
“你以前做过类似任务吗？”
“做过十七次。”秦墨检查着自己的手枪，子弹是特制的蓝色弹头，“其中十四次成功，三次失败。失败的那三次，目标都变成了异常实体，最后只能清理。”
她说得很平淡，但林晏听出了其中的重量。
“清理”这个词，在组织里有着特定的含义。
下午三点，行动开始。
林晏和秦墨乘坐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来到清河路。街道很安静，老式居民楼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陈旧而疲惫。17号楼前停着两辆搬家公司的车，工人在往楼上搬家具。
“张锐刚搬进来三天，东西还没收拾完。”秦墨说，她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夹克，看起来像个普通的社区工作人员，“正好，我们可以用‘欢迎新邻居，提供社区服务’的理由上门。”
两人下车，提着印有“社区心理健康中心”字样的公文包，走进楼道。
楼梯间里弥漫着灰尘和霉味。墙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有些已经发黄。走到六楼时，林晏手臂上的印记开始微微发热——不是剧烈反应，而是一种持续的、低沉的悸动。
603室在走廊尽头。门紧闭，门缝里没有透出光，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但林晏能感觉到，门后有什么东西在“呼吸”。那种感觉和他书店里曾经的异常很像，但强烈得多，像是整个空间都在缓慢地膨胀和收缩。
601室在603室隔壁。门开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正在门口拆纸箱。
“请问是张锐先生吗？”秦墨露出职业性的微笑。
年轻人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我是。你们是……”
“社区心理健康中心的。”秦墨出示伪造的工作证，“我们正在做一个关于新迁入居民心理适应性的普查，方便耽误您几分钟吗？有礼品送的。”
她晃了晃手里的超市购物卡——这也是准备的细节。
张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进来吧，家里有点乱，刚搬来。”
601室很小，一室一厅，客厅里堆满了纸箱。窗户朝北，光线昏暗。张锐搬开沙发上的几个箱子，示意他们坐下。
“谢谢您配合。”秦墨开始走流程，问一些标准问题：搬家压力、工作适应、睡眠质量……
林晏观察着张锐。他看起来很疲惫，眼圈发黑，说话时手指会无意识地抠裤缝——这是焦虑的表现。但更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瞳孔边缘有一圈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银色光晕。那是被异常能量标记的迹象。
问卷进行到一半时，张锐突然问：“你们……相信梦吗？”
秦墨不动声色：“梦？您是指？”
“我最近总做同一个梦。”张锐的声音低了下来，“梦见我在一个图书馆里，很大的图书馆，有无数本书。我在找一本书，但怎么也找不到。然后我听到有人在哭，是个女人的哭声。我想去找她，但图书馆的路会变，我走不过去。”
林晏和秦墨对视一眼。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秦墨继续问。
“搬进来后开始的。”张锐揉着太阳穴，“而且越来越清晰。昨晚的梦，我甚至能闻到书页的味道，还有……薰衣草的味道。”
薰衣草。和‘青鸟’梦里的气味一样。
“您最近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吗？”林晏开口了，这是他的部分，“比如旧书？古董？或者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
张锐想了想：“搬家时，我在旧货市场买了一个老书架。木头的，很沉，卖家说是从某个倒闭的图书馆收来的。会不会是那个……”
“有可能。”林晏顺着他的话说，“有时候旧物会承载一些……能量。介意让我们看看那个书架吗？”
张锐带他们走进卧室。书架靠在墙边，是深棕色的实木，样式很老，边缘有磨损。看起来普通，但林晏靠近时，印记的悸动明显增强了。
他伸手触摸书架表面。
那一瞬间，大量的信息碎片涌入脑海：
——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在图书馆里整理书籍。她很年轻，很漂亮，但眼神悲伤。
——她在书架的暗格里藏了一本书，用油纸包好。
——然后战争爆发，图书馆被炸毁。她被埋在废墟下，手还伸向那个暗格的方向。
——很多年后，图书馆重建，但那个暗格再没人发现。
——直到图书馆再次关闭，书架被卖到旧货市场。
画面消失。林晏收回手，深吸一口气。
“怎么了？”张锐问。
“没什么。”林晏摇头，“这个书架……确实有些年头了。您买回来后，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夹层？暗格？”
张锐愣了愣：“你这么一说……我搬的时候，书架背面好像有个地方是空的，但当时太忙，没仔细看。”
“能让我们检查一下吗？”
三人合力把书架挪开。背面果然有一个不起眼的暗格，用同色的木板伪装，边缘有细微的缝隙。秦墨用多功能刀撬开暗格，里面有一个用油纸包裹的长方形物体。
拿出来，拆开油纸。
是一本书。
深蓝色的皮革封面，没有任何文字。书很薄，大概只有几十页，但拿在手里感觉很沉，像是金属做的。
“这是什么……”张锐想伸手碰。
“别碰！”林晏和秦墨同时喊道。
但已经晚了。张锐的手指碰到了书脊。
那一瞬间，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银色。整个人僵在原地，像被按了暂停键。然后，他开始说话——不是他自己的声音，而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民国口音：
“书在……人在……书毁……人亡……”
说完，他软软地倒了下去。
秦墨立刻检查他的生命体征：“呼吸、心跳正常，但意识深度昏迷。脑波异常——他被强制连接了！”
林晏看向那本书。书在他手中微微发热，封面开始浮现文字。不是印刷体，是娟秀的手写小楷：
《陈氏书库总目·第七卷·禁书部》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凡见此书者，须完吾未竟之业：整理书库，归位藏书。否则，永困书海，不得超生。」
“诅咒物。”秦墨脸色难看，“而且是绑定型的。张锐碰到了它，就被诅咒标记了。我们必须完成这本书的要求，否则他醒不过来。”
“怎么完成？”
“看内容。”
林晏翻开书。内页是目录，列着一长串书名和编号，但大部分条目都是空白的，只有少数几个有文字。其中一条被特别标红：
「《泣血残章》·编号：禁-7·位置：遗失·状态：未归位」
下面有注释：
「此书为书库核心，失则库崩。寻回者，可得自由。」
“我们要找一本叫《泣血残章》的书。”林晏合上书，“而且它很可能就在603室。”
话音刚落，隔壁传来一声巨响。
像是重物倒塌的声音，还有玻璃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整栋楼开始震动，墙壁出现裂缝，灰尘簌簌落下。
“异常爆发了！”秦墨按下耳麦，“指挥中心，601室发现诅咒物，张锐中招昏迷。603室出现剧烈反应，请求支援！”
耳麦里传来陈静的声音：“支援已出发，三分钟后到达。秦墨，你们先撤离，保证林晏和张锐的安全！”
“明白！”
秦墨背起昏迷的张锐，林晏拿起那本书，两人冲向门口。但门打不开了——不是锁住，而是门板变成了实心的木头，像是整扇门长死了。
“窗户！”秦墨转向卧室。
卧室的窗户对着楼背面。秦墨一脚踹碎玻璃，往下看。这里是六楼，没有阳台，直接跳下去必死无疑。
震动越来越剧烈。天花板开始掉落碎片，地板隆起，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下面钻出来。
林晏手臂上的印记剧烈发烫。他能感觉到，603室里的那个东西，正在“醒来”。而且，它想要这本书。
“书给我！”秦墨伸手。
林晏把书递过去。秦墨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有一个空白的方框，像是盖印的地方。她咬破自己的拇指，把血按在方框里。
血渗入纸张，书开始发光。光芒形成一个防护罩，笼罩住三人。震动稍微减弱了一些。
“这是我之前任务获得的‘血契’能力。”秦墨解释，“用血液签订临时契约，可以短时间抵御同类型的诅咒攻击。但撑不了多久。”
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支援到了吗？
不。脚步声很轻，很快，不止一个人。
林晏从破碎的窗户往下看，看到三个人影正沿着外墙快速攀爬上来。不是办公室的人——他们穿着黑色的紧身衣，脸上戴着乌鸦面具。
“渡鸦。”秦墨拔出枪。
第一个人翻进窗户，是个女性，身材纤细，动作像猫一样轻盈。她的面具只遮住上半张脸，露出涂着黑色唇膏的嘴。她看了一眼房间里的情况，笑了。
“哎呀，来晚了，书已经被官方的小狗狗们找到了。”她的声音很甜，但带着嘲讽。
第二个人也进来了，男性，高大，手里拿着一把造型古怪的短刀。第三个人守在窗外，拿着某种发射器对准房间。
“把书交出来，我们可以放你们走。”女人说，“我们只要书，不要命。”
“休想。”秦墨举枪瞄准。
“别冲动嘛。”女人摊手，“你们现在被诅咒困住，楼下那个异常马上要完全觉醒。和我们打起来，大家都得死在这里。不如合作？书给我们，我们帮你们解决异常，救那个昏迷的小哥。”
林晏盯着她：“你们知道怎么解除诅咒？”
“当然。”女人眨眨眼，“《陈氏书库》嘛，民国时期一个小型梦境家族的遗产。他们家世代经营‘梦境图书馆’，收藏各种禁忌知识。战争时家族覆灭，图书馆被毁，但核心诅咒物散落民间。这本书是总目，谁拿到它，就会被诅咒强迫去收集散落的禁书。”
她指向昏迷的张锐：“他现在已经是‘图书馆员’了。不集齐所有禁书，他永远醒不过来。而第一本禁书《泣血残章》，就在隔壁603室，被那个异常核心守护着。”
“你们想要书，还是想要救人？”秦墨问。
“都要。”女人诚实地说，“书对我们有价值，人……救了他，他自然也会加入我们。被诅咒标记的图书馆员，可是稀缺人才。”
墙外传来爆炸声。整面墙开始龟裂，彩色的液体从裂缝里渗进来——和艺术园区的液体一样，但颜色更暗，像凝固的血。
“没时间了。”秦墨看了眼耳麦，支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还没上来。
林晏做了决定：“我们可以暂时合作。先解决异常，救张锐。书的事之后再说。”
秦墨瞪了他一眼，但没反对。她知道这是当前最优解。
“聪明。”女人笑了，“我叫夜莺，这是铁刃，外面那个是射手。那么，计划是？”
“我去603室引开异常注意力。”秦墨说，“林晏用他的能力尝试安抚或干扰异常核心，你们趁机找到《泣血残章》。拿到书后，立刻解除张锐的诅咒。”
“异常核心可能是什么形态？”夜莺问。
“根据数据，应该是‘陈氏家族末代馆主陈素衣的执念体’。”秦墨快速说道，“她死于图书馆废墟，执念是找回所有遗失的禁书，重建书库。所以她会攻击所有靠近的人，但也会被禁书吸引。”
“明白了。”夜莺做了个手势，窗外的射手放下发射器，“那么，开始吧。”
秦墨一脚踹开已经脆弱不堪的卧室墙——隔壁就是603室。墙后不是正常的房间，而是一片扭曲的空间：无数书架在虚空中漂浮，书页纷飞，彩色的液体像瀑布一样从高处流下。
空间的中心，有一个由书和液体凝聚成的“人形”。
那是个女人的轮廓，穿着破旧的旗袍，长发飘散，身体由不断流动的文字和图像组成。她悬浮在半空，闭着眼，但周围的书架在她身边旋转、重组。
“陈素衣。”秦墨低声说。
女人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是纯银色的，没有瞳孔。
“书……”她发出空洞的声音，“我的书……还给我……”
“就是现在！”秦墨冲了进去，开枪射击。
蓝色的光束击中女人，她发出一声尖啸，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液体化作触手，抽向秦墨。
林晏紧随其后，激活印记。暗红色的光芒亮起，他试图用“记忆安抚”去接触那个执念体——也许她能感受到善意，停止攻击。
但安抚能量接触到她的瞬间，林晏被拖进了一段记忆。
—
民国二十七年，秋。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翻书页的声音。陈素衣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正在整理新到的古籍。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她身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她很快乐。这是她家族世代经营的书库，收藏着无数珍本孤本，还有那些不能被世人知晓的“禁书”——记载着梦境秘密、古老仪式、异维度知识的书籍。
战争已经打了很久，但图书馆像是一个避风港，暂时安全。
直到那天下午。
爆炸声从远处传来，玻璃震动。陈素衣跑到窗边，看到城市的方向冒出浓烟。她父亲冲进图书馆：“素衣！快！把禁书藏起来！日本人要来了，他们如果发现这些书——”
她开始行动。一本接一本，把那些禁忌的知识藏进暗格、密室、地下书窖。最后剩下七本最核心的，她用一个特制的书匣装好，埋在图书馆后院的银杏树下。
“等战争结束，我们再挖出来。”父亲说。
但他们没有等到。
三天后，轰炸到来。图书馆被直接命中，倒塌，燃烧。陈素衣被压在废墟下，右腿断了，血流不止。她能听到父亲的呼喊，但声音越来越远。
在意识模糊前，她看到一本书从废墟的缝隙中掉下来，落在她手边。
是《泣血残章》。七本核心禁书之一，她明明埋起来了，怎么会在这里？
她伸手想抓住书，但手指已经没力气了。
「书在……人在……书毁……人亡……」
这是陈氏家族的祖训。禁书遗失，书库崩塌，家族使命失败。
她不甘心。
强烈的执念让她在死亡瞬间，意识没有消散，而是附着在了图书馆的废墟上，附着在了那些残存的书页中。她要找回所有的书，重建书库。
几十年过去了。废墟上建起了新的居民楼，她的执念被困在603室，吸收着居民的梦境和记忆，慢慢凝聚成型。
她在等待。等待有人带来书的消息。
—
记忆中断。林晏回到现实，发现自己跪在地上，鼻子在流血。印记过度消耗，那股清凉的安抚能量几乎耗尽。
但他也知道了关键信息。
“书！”他对夜莺喊道，“《泣血残章》不在她身上！在废墟里！603室的地下，原来的图书馆废墟还没被完全清理！”
夜莺眼睛一亮：“铁刃！”
那个高大的男人立刻行动。他的短刀开始发光，刀刃变得半透明。他对着地面猛刺，刀身轻易刺入混凝土，然后横向切割，挖出一个大洞。
洞下不是地基，而是更深的黑暗，混杂着烧焦的木料和破碎的砖石。铁刃伸手进去摸索，几秒后，掏出了一个金属书匣。
书匣锈迹斑斑，但表面的纹路还能辨认——和陈氏书库总目上的图案一样。
“找到了！”夜莺喊道。
陈素衣的执念体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所有书架同时崩塌，液体如海啸般涌来。她要夺回书！
秦墨挡在林晏身前，连续开枪，但液体太多了，她很快被逼到角落。
夜莺打开书匣。里面是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是暗红色的，像是用血染过。她翻开书，快速阅读——她在找解除诅咒的方法。
“有了！”她念出一段古怪的音节。
昏迷的张锐身体一震，眼睛里的银色光晕开始褪去。他咳嗽着醒来，一脸茫然。
陈素衣的执念体停下了。她“看”着《泣血残章》，银色的眼睛里流下液体——不是眼泪，是融化的字迹。
“书……回来了……”她的声音变得柔和，“还有……六本……”
她的身体开始消散，化作无数发光的文字，在空中飘散。那些文字飞向夜莺手中的《泣血残章》，融入书页。书变厚了一些，封面上的血色更鲜艳了。
异常在消退。彩色的液体蒸发，书架虚影消失，空间恢复正常。603室变回了一个普通的、空荡荡的房间，只是墙壁上有一些新出现的裂缝。
危机解除了。
但气氛更紧张了。
夜莺合上书，把它和总目放在一起，然后看向秦墨和林晏。
“按照约定，我们拿到了书，解除了诅咒。”她微笑，“那么，书归我们，人归你们。公平交易。”
秦墨的枪还指着她：“书是诅咒物，必须由办公室收容。”
“哎呀，官方就是死板。”夜莺叹气，“这书在你们手里只是危险品，在我们手里却是知识的钥匙。我们会好好研究它，不会让它危害社会。我保证。”
“你的保证不值钱。”
“那打一架？”夜莺歪头，“你们两个人，我们三个人。而且你们的支援还没到。真打起来，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林晏看着夜莺。她虽然笑着，但眼神很认真。渡鸦的人确实敢动手。
而且，他们刚才确实合作了，也救了张锐。
“书可以给你们。”林晏突然说，“但有个条件。”
“哦？”夜莺挑眉。
“告诉我，你们对‘门’知道多少。还有，关于筑门人，关于七点归位。”
夜莺笑了：“原来你已经开始问这些问题了。官方没告诉你吗？还是他们不想告诉你？”
她走近两步，压低声音：“‘门’不止一扇，钥匙也不止一把。官方想控制所有门，所有钥匙，维持他们所谓的‘稳定’。但我们认为，门应该被打开，人类应该进化。筑门人不是威胁，是希望。至于七点归位……”
她顿了顿：“当七个筑门人觉醒，七个锚点归位，真正的‘主门’才会显现。那扇门后，不是恐惧，不是疯狂，而是……真相。关于我们世界，关于所有维度的真相。”
楼下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办公室的支援终于突破障碍上来了。
“时间到了。”夜莺后退到窗边，“最后送你一个情报：下一个共鸣点在西郊废弃医院。那里有一个和你一样的潜质者，正在觉醒。官方会去收容他，但如果你先到，也许能救他——或者，被他拯救。”
她和铁刃翻身出窗，射手已经准备好了绳索。三人迅速下降，消失在街道中。
秦墨没有开枪。她看着他们离开，然后收起枪，走到林晏身边。
“你刚才不应该答应把书给他们。”
“但那是当时唯一的选择。”林晏说，“而且，他们透露了情报。”
“可能是假的。”
“也可能是真的。”
支援队伍冲进房间。医疗组检查张锐，净化小组开始处理残留异常能量。赵启明走进来，看到现场情况，皱起眉头。
“渡鸦的人出现了？”
“出现了，又走了。”秦墨汇报，“书被他们拿走了，但人救回来了。异常核心已消散。”
赵启明点点头，没多问。他看向林晏：“你没事吧？”
“没事。”林晏擦掉鼻血，“就是有点累。”
“回去休息。明天陈主任要听详细汇报。”
回程的车里，林晏看着窗外飞逝的城市。手臂上的印记还在微微发烫，但那股清凉的安抚能量已经恢复了一点点。
夜莺的话在他脑海里回响。
门不止一扇，钥匙不止一把。
七点归位，主门显现。
下一个共鸣点，西郊废弃医院。
官方会去收容，但如果你先到……
他闭上眼睛。
选择越来越多了。也越来越危险了。
但他必须继续前进。
为了找到妹妹。
也为了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该站在哪一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