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血染北境
铁门关的残阳,红得像凝固的血。
萧云澈跪在父亲遗体前,已经三个时辰。他没有哭,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苍老而安详的脸。风吹过他染血的衣角,带着北境特有的寒意,却吹不散他眉宇间凝结的霜。
秦霸先拖着残躯,在百步外肃立。三千残兵收拾着战场,将同袍的尸首一具具拾起,排列整齐。没有人说话,只有铁器碰撞的轻响,和压抑的啜泣声。
直到最后一线夕阳沉入地平线,萧云澈才缓缓起身。
他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却清晰:“秦老将军。”
“末将在。”秦霸先单膝跪地。
“统计战损,收殓烈士。铁门关守军,无论生死,抚恤金加三倍。战死者,家中免十年赋税,子嗣优先入北境书院。”
“是。”
“传令北境七州:即日起,北境自立,国号‘新炎’。我萧云澈,暂代镇北大元帅。待局势稳定,再立新君。”
秦霸先猛地抬头:“公子,这……”
“父亲遗愿。”萧云澈终于转身,眼中血丝密布,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北境苦朝廷久矣。周猛叛乱,皇帝坐视不理;蛮族入侵,朝廷不发一兵一卒。这样的朝廷,不配统帅北境儿郎。”
他望向南方,天启城的方向:“从今日起,北境命运,由北境人自己掌握。”
“末将……领命!”秦霸先热泪盈眶,重重叩首。
“另外,”萧云澈从怀中取出水帝逆鳞,轻轻按在秦霸先断臂处,“此物中有水帝本源气息,可助你重塑断肢。好好养伤,北境……需要你。”
蓝色光芒涌入,秦霸先只觉断臂处传来麻痒,竟有肉芽开始生长!他震惊地看着萧云澈,却见少年已走向关楼废墟深处。
那里,还残留着血煞魔尊的血色气息。
萧云澈伸手虚抓,一缕几乎微不可察的黑气从废墟中飘起,落入他掌心。这是血煞魔尊陨落后残留的一丝魔念,寻常修士触之即会被侵蚀心智。
但他有四帝之力护体,无惧。
“搜魂。”
神识强行侵入魔念,残破的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
上古战场,五帝围攻血煞魔尊……火帝以焚天禁制将其镇压……天道出现,与魔尊达成交易……三万年封印,血祭苏醒……还有……天启城皇宫深处,那个身着龙袍、眼泛金光的身影……
“果然……”萧云澈眼神冰冷。
皇帝赵恒,早已被天道侵蚀,成了天道的傀儡。或者说,是天道在人间的代行者。血煞魔尊的苏醒,根本就是天道一手策划——它要借魔尊之手,除掉萧家父子,清除所有可能威胁它统治的变数。
而萧震天战死前那句话,也在魔念中得到了印证——
西域须弥山,土帝遗宫。
那里不仅封印着土帝传承,还囚禁着一个人:苏婉清,他的母亲!
当年镇国公府血夜,萧震天确实提前送走了妻子。但不是逃往安全之地,而是……主动送往西域!因为苏婉清身怀特殊血脉——土灵圣体!
这是土帝后裔才有的体质,对土帝传承有天然的感应。萧震天将她送去西域,既是保护,也是希望她有朝一日能获得土帝传承,为萧家留一条后路。
“母亲……”萧云澈握紧拳头,“等我。”
他收回神识,魔念在掌中彻底湮灭。
正要离开,脚下忽然踩到硬物。低头看去,是一枚巴掌大小的血色令牌,令牌正面刻着狰狞鬼面,背面是一个“敕”字——蛮族大祭司的令牌!
令牌上还残留着微弱的神魂波动。
萧云澈心念一动,四帝之力化作细丝,探入令牌。片刻后,他脸色微变。
令牌中封存着一份……密约!
不是与皇帝的密约,而是与另一个势力的——东海“归墟海族”!
蛮族大祭司在苏醒祖神的同时,竟然还暗中联络了海族,约定东西夹击北境!而海族出兵的条件是:北境七州中的“云州”沿海三城,以及……十万生魂血祭!
“好狠的算计。”萧云澈眼中杀意暴涨,“血煞魔尊是明棋,海族是暗棋。即便魔尊失败,海族也会从东海登陆,配合蛮族残余势力,彻底覆灭北境。”
他抬头望向东方,神识如潮水般扩散。
万里之外,东海之滨。
果然,海面之下暗流汹涌。无数黑影正在集结,那是海族的军队——人身鱼尾的“鲛人战士”、驾驭巨鲸的“鲸骑士”、还有潜藏深海、体型堪比山岳的“深海巨兽”!
数量……不下百万!
而且领军的,赫然是三名化神期的海族长老!
“三日内必至……”萧云澈估算着距离和时间。
以海族的速度,最多三日,大军就会登陆云州海岸。届时北境刚刚经历大战,元气大伤,根本无力抵挡。
绝境?
不。
萧云澈忽然笑了,笑容冰冷。
他转身,走向关楼最高处。那里还立着一杆残破的“萧”字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秦老将军。”
“末将在!”
“传我军令:第一,虎贲营、龙骧营所有轻伤者,即刻整编,由你统领,固守铁门关,清剿蛮族残部。”
“第二,鹰扬营全军,携带所有火油、雷石,随我急行军,赶往云州‘怒涛城’。”
“第三,传讯北境七州所有宗门、世家:北境存亡在此一战,愿参战者,三日内至怒涛城集结。战后论功行赏,所有战利品,参战者均分。”
一条条命令清晰下达。
秦霸先听完,却迟疑道:“公子,鹰扬营只剩八千残兵,而且疲惫不堪。海族百万大军,三名化神……这如何能挡?”
“谁说要硬挡?”萧云澈眼中闪过睿智光芒,“海族虽强,却有一个致命弱点——他们离不开水。”
他指向东方:“怒涛城外三百里,有一处‘千礁海峡’。那里暗礁密布,水流湍急,大型海兽难以通行。只要我们在那里布下大阵,引海族入瓮……”
“然后火攻!”秦霸先眼睛一亮,“海族虽生于水,但大部分低阶战士仍需呼吸空气。若以烈焰封锁海面,再以雷石炸毁礁石,堵塞航道……”
“正是。”萧云澈点头,“不过,单凭八千鹰扬营不够。我需要时间布阵,至少……两日。”
“末将愿率残部,在铁门关外佯装主力,吸引海族注意!”秦霸先抱拳。
“不。”萧云澈摇头,“你要做的不是佯攻,而是……诈败。”
他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秦霸先先是愕然,继而恍然大悟,最后眼中闪过敬佩:“公子妙计!末将这就去办!”
“记住,”萧云澈郑重道,“此计凶险,若有不慎,你可能会……”
“末将这条命,本就是元帅救的。”秦霸先洒然一笑,“能为北境而死,死得其所。”
他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萧云澈望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然后冲天而起,化作四色长虹,率先赶往怒涛城。
时间,刻不容缓。
—
同一时间,天启城,皇宫深处。
御书房内,皇帝赵恒正批阅奏章。他看起来四十许人,面容威严,只是眼眶深陷,眼中偶尔会闪过诡异的金色流光。
“陛下。”阴影中,一个老太监无声出现,“北境急报:血煞魔尊陨落,萧震天战死,萧云澈突破化神,宣布北境自立。”
赵恒笔锋一顿,墨迹在奏章上晕开一团。
“自立?”他轻笑,“倒是省了朕的事。”
“还有,”老太监迟疑道,“东海海族大军已集结完毕,三日内将登陆云州。但……蛮族大祭司临死前,似乎将密约之事泄露给了萧云澈。”
赵恒放下笔,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月色清冷,照在他脸上,竟有几分不真实感。
“无妨。”他淡淡道,“海族不过是棋子,能灭北境最好,灭不了……也无所谓。朕真正的目的,从来不是北境。”
“陛下是指……”
“五帝传承。”赵恒眼中金光大盛,“萧云澈已得四帝,只差土帝。而他母亲苏婉清在须弥山……他一定会去。”
他转身,看向老太监:“传讯‘天机阁’余部,让他们在须弥山布下‘周天绝阵’。这一次……朕要亲自出手。”
老太监浑身一颤:“陛下,您要离京?朝堂之上……”
“太子监国三月,也该历练历练了。”赵恒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待朕取得五帝传承,融合天道碎片,便是超脱此界之时。这人间帝位……不值一提。”
话音落,他身形开始模糊,最终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御书房中。
老太监跪伏在地,久久不敢起身。
而此刻,西域须弥山。
一座古老佛寺的地宫深处,石床上躺着一个昏迷的美妇人。她看起来三十余岁,面容与萧云澈有七分相似,正是苏婉清。
石床周围,九盏青铜古灯静静燃烧,灯焰呈土黄色,散发出精纯的土灵力。这些灯焰形成一个阵法,维持着她的生机——但也禁锢着她的神魂。
地宫入口处,盘坐着一位黄袍老僧。
老僧面容枯槁,身形佝偻,但周身气息却浩瀚如大地,深不可测。他忽然睁开眼,望向东方,喃喃自语:
“四帝归一来……宿命之轮开始转动了。”
“师妹,你等了十八年的人……终于要来了。”
他看向石床上的苏婉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只是不知,你们母子重逢之时……是喜,还是悲。”
地宫重归寂静。
只有古灯焰火,微微摇曳。
仿佛在预兆着,一场席卷天下的风暴,即将到来。
—
怒涛城,子时。
萧云澈站在城楼,望着东方漆黑的海面。身后,八千鹰扬营将士正在紧急布防——不是加固城墙,而是在城外三百里的千礁海峡,布下一座覆盖百里的超级大阵。
这座大阵,以四帝之力为基,融合了雷帝的“九霄雷狱”、风帝的“罡风绝域”、火帝的“焚天火海”、水帝的“弱水重牢”。一旦发动,便是炼虚修士陷入其中,也要脱层皮。
但布阵需要时间,更需要……诱饵。
“报——!”传令兵冲上城楼,“铁门关急报:秦老将军率五千残兵出击,在‘黑风谷’遭遇海族先锋,激战半个时辰后……全军覆没!秦老将军……战死!”
萧云澈浑身一震。
虽然这是计划的一部分——秦霸先诈败,假死诱敌——但听到“战死”二字,他的心还是狠狠抽搐了一下。
“海族动向如何?”他强压情绪。
“海族先锋确信北境主力已灭,正全速进军,预计明日午时抵达千礁海峡!后续百万大军也在加速,最迟后日清晨抵达!”
“好。”萧云澈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冷,“传令:所有将士,按计划进入埋伏位置。没有我的信号,任何人不得妄动。”
“是!”
八千将士无声散开,隐入黑暗。
萧云澈独自站在城楼,夜风吹起他的长发。他看向北方,那是铁门关的方向,父亲埋骨之地。又看向西方,那是须弥山的方向,母亲被困之地。
最后,他望向苍穹。
“天道……赵恒……”
“你们等着。”
“待我平了海族,救出母亲,集齐五帝……”
少年握紧惊蛰剑,剑身嗡鸣,似在回应他的杀意。
“便是你们……陨落之时。”
海风呼啸,卷起千层浪。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
但黑暗之后,必有破晓。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