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婉婷倚在二楼画廊的钢制栏杆旁,指尖摩挲着手机屏幕对助理低语:”司机那边都安排妥当了?”
助理垂首:”按您吩咐,所有配送车都派出去了,会有人专门接待苏月娴的。”
“很好。”她望着楼下的苏月娴,玻璃幕墙映出她唇边冰凌般的笑意。”
苏月娴几乎是逃离般离开了雷婉婷的画廊,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深叹了口气。原来,雷小姐和那些画廊高高在上的人一样……她挥了挥头,努力驱散那些带着阶级烙印的傲慢。
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她来到后门指定地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预定的时间早已超过,却不见车影。苏月娴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找到工作人员询问。
“送货的车?”工作人员一脸惊讶,“今天画廊所有的送货车都被派出去了!”
“啊?那怎么办?”苏月娴看着又阴沉下来的天色,不禁着急……
工作人员想了想:“要不…我帮你联系个靠谱的拉货公司,我们画廊有急件时,都找他们的。”
苏月娴此刻别无选择,只能感恩戴德地点点头:“那…那麻烦您了。”
没多久,一辆看起来饱经风霜、漆面斑驳的老旧面包车“突突”地停在了她面前。苏月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这看着太不靠谱了!她担忧地看向工作人员,说能不能再想办法安排别的车?可看对方也是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她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
就这样,她怀着赴死般的心情和和工作人员一起,小心翼翼地将三幅画搬上了面包车。一路上,她高度戒备,眼睛死死盯着路面,嘴里不停地叮嘱:“师傅,麻烦您开慢点!”
然而,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面包车为了避开一个坑洼,方向盘猛打,“哐当”一声,结结实实地掉进了另一个更深的水坑里!巨大的震动让苏月娴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画框也发出了令人心惊的摩擦声。
“哎哟!对不起啊姑娘!”司机一脸歉意,“没看清这个坑!我这就倒出来。”
苏月娴欲哭无泪,只能摆摆手:“没…没事,师傅您小心点开出去就好。”她祈祷着厄运到此为止。可惜老天爷似乎没听到她的祈祷。车子挣扎着开出深坑没多远,老旧的发动机发出一阵不甘的嘶鸣,接着彻底熄火。
“师傅!能修好吗?”苏月娴头大地问,声音带着绝望。
司机下车捣鼓了半天,一脸阴郁地拍上车盖:“麻蛋!真倒霉!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他烦躁地抓抓头,帮苏月娴联系了另一个相熟的拉货司机。
苏月娴被迫和原司机一起,抱着三幅巨大的画,狼狈地躲进了最近的一个公交站台。细密的雨丝不断飘落,带来阵阵寒意。她把画框小心竖立在公交站台中间,自己则站在画框前面,试图用身体为它们遮挡一些风雨。
一辆呼啸而过的小轿车,毫不减速地碾过路边的积水,“哗啦”一声,高高的水花像瀑布般劈头盖脸浇了苏月娴一身!冰冷刺骨!她惊叫一声,一个激灵。下一秒,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击中了她!她猛地回身——
果然!那肮脏的泥水同样溅到了画框的包装上!深色的水渍迅速在硬纸板晕染开来!
“完了!”苏月娴只觉得眼前一黑,“噔”地一下坐在同样被雨水打湿的冰冷长椅上,心头一片冰凉,只能徒劳地祈祷:“老天爷保佑,千万别湿到里面去啊……”
在她焦急绝望得几乎麻木的时候,另一辆同样老旧的面包车终于姗姗来迟。一个看起来颇为干练的女司机探出头,看着公交站里那个浑身湿透、失魂落魄、眼神空洞的女孩,热情地喊道:“小姐!是你要车吗?去云坻?”
苏月娴呆滞的目光缓缓转过来,带着哭腔:“师傅啊!你怎么才来!我可完蛋了啊!”
“下雨天堵车啊!没办法才迟到了半个钟头,能完蛋什么?”女司机不解地嘟囔着,下车帮忙搬画。
一路不安地到了云坻,她忧心忡忡地卸下画,跪在地上仔细检查。画框的外包装虽然有木框保护,但边缘和缝隙处明显被雨水浸湿了,硬纸板变得软塌塌的,深色的水渍清晰可见。她闭了闭眼,心如死灰:怕什么来什么……所谓上流社会的游戏,动辄便是普通人粉身碎骨的赌局。
她没有时间,更没有心情去洗澡、换衣服。聂云笙说过今晚会回来吃饭。这意味着,她可能今晚就要面对宣判——为那价值几百万的“罪证”。她脑中闪过无数种解释的说辞,又想象着他可能暴怒的样子,最后甚至荒谬地想:不如一头撞晕过去,或者……干脆逃吧?
可毁坏名画后逃逸的罪名是怎样的?聂云笙几乎无所不能,找到她易如反掌……她深深叹了口气,只觉得前路一片灰暗。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平时她切菜麻利得很,今天那菜仿佛是用水泥浇筑的,沉重得难以下刀。就在她对着砧板上的蔬菜发呆时,熟悉的脚步声踏在地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让她心惊肉跳。
“今天让渤哥给你打电话了,你怎么关机了?”聂云笙换了拖鞋,语气闲散,似乎心情不错。他随手将外套丢在沙发上。
苏月娴心猛地一紧,支支吾吾地解释:“没……手机没电了……少爷找我是有什么吩咐吗?”她心里天人交战:要不要现在坦白?可……根本开不了口啊!
“哦,也没什么事,”聂云笙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吧台边,拿起消毒湿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给你带了一盒法式甜点。”他擦完手,将湿巾丢进垃圾桶,这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悠悠问道:“不过,你手机没电了,怎么不记得充?万一有要紧事,联系不上人。”
苏月娴根本没听清“甜点”二字,她的心思全在那三幅画上,心慌得手心都渗出了冷汗,结巴道:“今天,今天在外面……不是,不是要取……取画嘛,忙忘了……”她试图把话题引向“罪证”。
“画?”聂云笙果然被提醒了,他微微挑眉,显然想起了前几日雷婉婷的提议,“对了,画取回来了?放哪儿了?”他的语气听起来只是随意一问。
完了!最后的审判时刻到了!苏月娴觉得自己现在就可以一头撞死在砧板上。
“画……”她死死盯着砧板上的菜,声音细若蚊蝇,几乎发不出来。
聂云笙听她吞吞吐吐,终于察觉出异样。他转过身,疑心地看向她,这才发现她一直垂着头,肩膀紧绷,眼神慌乱地躲闪着。
“你怎么了?”他眉心微蹙起来,向她走近一步。
“我……我……”苏月娴知道躲不过去了,只能将心一横,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歉疚道:“对不起少爷!那个……画……被雨淋湿了!”
闻言,聂云笙眉头一松,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今天回来,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职业化的笑容在门口迎接了。原来是为这个。
“你的意思是,画损坏了?”他挑了挑眉,语调依旧散漫,却带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奇异平静。
苏月娴万念俱灰地点了点头,像等待最终判决的囚徒。
“画在哪里?”聂云笙边解着领带,边面无表情地问她。只是那领带似乎被他刚才用力一抽,意外地打成了一个死结,怎么都解不开。
没有预想中的雷霆震怒,这平静反而让苏月娴紧绷的神经瞬间垮塌,巨大的委屈和后怕涌了上来。她低着头,声音软得发颤:“给……给您放书房了……”
“好,”聂云笙停下和领带的搏斗,语气听不出情绪,“你过来一下。”
以为是要带她去书房看“罪证”,苏月娴整个人再次紧绷起来,像根快要断裂的弦。她洗了洗手,头也不敢抬地挪到聂云笙身边,垂手站着,等待命运的裁决。
谁知,聂云笙却自然地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前。两人距离瞬间拉近。他仿佛没事人一样,微微低下头,指了指自己颈间那个顽固的死结,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刚领带被我不小心抽紧了,解不开。”
嗯?领带?苏月娴错愕地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眼神平静,甚至带着点……困扰?她的茫然和那双含着水汽、带着惊惶的眼睛落入他眼中,让他心头莫名一软。
他轻轻抓起她微凉的手腕,身体又靠近了一点点,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她的额发,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松散低沉,甚至还带着点……请求的意味:“我的意思是,帮我解一下这个领带。”
太近了!
苏月娴能清晰地看到他喉结因为说话而微微震动,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缭绕在额头,目光所及是他敞开的衬衫领口下起伏的胸膛和若隐若现的锁骨线条……
细微暧昧的气氛像初夏弥漫在空气中的青桔花香,将她包裹。她悄无声息地吸了口气,试图收回自己泛滥的紧张。手腕从他温热的手掌中轻轻脱出,她遵从吩咐,老实乖巧地伸出手去触碰那个死结。然而,巨大的羞涩和尴尬让她指尖都在发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笨手笨脚地扯了几下,非但没解开,反而感觉那结似乎更紧了。
这一切都被聂云笙尽收眼底。他看着她涨红的小脸,笨拙的动作,眼底的冷硬彻底化开,漾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情,话里带着戏谑:“怎么?解个领带那么难?”
苏月娴被他调侃得更加窘迫,下意识地咬住了红唇。那饱满的唇瓣被贝齿一压,如同被咬了一口的熟透樱桃,瞬间变得更加鲜艳欲滴,引人遐思。
聂云笙的目光在她唇上停留了一瞬,眸色深了深,喉结微动,声音更低哑了几分,带着点蛊惑的意味:“如果一直解不开,就得一直保持这个距离了……” 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无声流转。
苏月娴被他看得心跳如鼓,勉强收回荡漾的心神,强迫自己认真盯着那该死的领带结。可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瞟向他敞开的领口……为什么他的锁骨那么好看!不行!必须赶紧离开这个危险的距离!她仓皇地想要往后退一步。
然而,在她身体后撤的瞬间,聂云笙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在她完全脱离自己身体范围之前,已一手稳稳地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她重新带回了那个令人心跳加速的亲密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