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从被倒扣一百分的巨大打击中缓过神来，殿外太监那一声尖锐的通报，像一根针扎进了我的耳膜。谢孤舟，他来了。
“宣……宣他进来。”我的声音有点发飘，舌头都快打结了，心里那面小鼓敲得震天响。
这人可是手握三十万大军的狠人，原主记忆里，他是个杀伐果断、一言不合就喜欢拿人头当球踢的狠角色。他现在火急火燎地跑回来，不会是听说了我的“割地赔款”高见，准备冲进来把我从龙椅上揪下来，然后自己黄袍加身吧？
太有可能了！网文里都这么写！
我越想越怕，坐立难安，下意识往龙椅深处缩了缩，两只手死死抓住雕龙扶手，指节都发白了。我甚至开始认真盘算，万一他真拔刀，我是不是该立刻放弃帝王尊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钻到御案底下去。
沉重的军靴踏在地砖上的声音由远及近，“咯噔、咯噔”，每一步都敲在我的心上。
很快，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光出现在殿门口，瞬间将大半的阳光都挡住了。
他穿着一身玄黑色的软甲，甲胄的缝隙里还浸着暗红色的血渍与黄沙的尘土，一股铁锈和硝烟混合的凛冽气息扑面而来，仿佛将整个北疆的酷寒都带进了这温暖的殿宇。墨色的长发仅用一根粗布带束在脑后，几缕被风吹散的发丝贴在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上，更添了几分不羁的煞气。
当他走进殿内，光线照亮他的脸，我终于看清了他。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深邃冰冷，里面没有丝毫感情，只有尸山血海和刀光剑影的倒影。当他看过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案板上的兔子，从皮肤到骨髓都被他那审视的目光寸寸剖开，所有的心虚和伪装都无所遁形。
这就是大朔的战神，谢孤舟。
他比我想象中要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但那股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铁血煞气，比我上辈子在历史纪录片里见过的任何“名将”都要恐怖一万倍。
我艰难咽了口唾沫，嗓子眼干得发疼
“臣，谢孤舟，参见陛下。”他走到大殿中央，利落地单膝跪地，动作干净得像出鞘的刀。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却依旧掷地有声。
“免……免礼，平身。”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皇帝，而不是一只受惊的鹌鹑，但尾音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
谢孤舟站起身，身高腿长，压迫感十足。他一言不发，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利剑，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太有穿透力了。
不是愤怒，也不是鄙夷，而是一种……冷静到极点的探究。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在耐心审视一只行为异常的猎物，判断它究竟是虚弱可欺，还是在故布疑阵。
我被他看得浑身僵硬，背上冷汗都浸透了龙袍。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疯狂咆哮：你看什么看！没见过躺平的皇帝啊！再看我，再看我就……我就哭给你看！
【检测到关键人物谢孤舟，其情绪波动将对任务产生重大影响。】
【人物卡分析中……】
【谢孤舟：重度“明君情结”患者，坚信真正的明君都善于伪装，以考验臣子之心。当前，他对宿主的“昏君”行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与怀疑。】
啥……啥玩意儿？
明君情结？还有这种癖好？
我看着系统给出的分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世界上还有这种奇葩？好好的战神不当，非得兼职当“圣君鉴赏家”？觉得老板的一举一动都是在PUA他？
难怪他看我的眼神这么奇怪！他不是想砍我，他是在……他是在做阅读理解啊！
我靠，这比想砍我还可怕一万倍！
我这从业余短视频里学来的三脚猫演技，怎么可能骗得过这种专业级别的“考官”？
不行，我得加大剂量，下猛药，让他彻底断了这不切实际的念想！
我清了清嗓子，强行撑起一副倨傲的姿态，将身体更深地陷进龙椅里，用眼角的余光斜着他：“谢将军不在北疆死守雁门关，孤身跑回京城来做什么？是觉得北地的风沙吹糙了脸，想回来用用京城的雪花膏吗？”
这话一出口，我就感觉旁边的全福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当场休克。
这可是赤裸裸的羞辱和挑衅。
谢孤舟那刀刻般的眉头微微一蹙，眉间那道传说中在战场上留下的浅疤，因此显得更加凌厉了。
“臣回京，只为三件事。”他没有被我激怒，声音依旧平稳得像一块磐石。
“说。”我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心里却在疯狂祈祷：千万别说第四件是“清君侧”啊！
“其一，先帝驾崩，臣远在边关，未能回京奔丧，此为不孝，臣特来向先帝灵位请罪。”
“其二，陛下新登大宝，臣身为外将，理应回京述职，拜见新君。”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那双锐利的眼睛再次锁定了我的脸，仿佛要穿透我的皮囊，看进我的灵魂深处。
“其三，臣听闻，陛下欲对蛮族……割地赔款？”
来了！送命题来了！
我心里警铃大作，表面上却更加懒散了，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虽然被龙袍挡住了），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反问：“是又如何？打又打不过，不赔款怎么办？难道真让那帮蛮子打到京城来，把朕这张舒服的龙椅给掀了？”
“陛下！”
谢孤舟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像一声惊雷在大殿里炸开，带着压抑到极点的怒火，“我大朔三十万镇北军，戍卫北疆十年，大小战役上百场，何曾有过败绩！雁门关虽危，但只要援军一到，臣有信心将蛮族尽数驱逐出境！何谈割地！何谈赔款！”
他的声音充满了军人的刚直和不屈，震得殿顶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也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我被他这一下吼得心头猛地一颤，差点真的从龙椅上滑下去。
好家伙，这声压，不去当摇滚主唱都屈才了。
但我不能怂！昏君的尊严不容践踏！
我强撑着，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说得比唱得好听。援军？钱呢？粮草呢？谢将军大概还不知道吧，国库里现在连老鼠都得自带干粮上班，朕拿什么给你派援军？拿朕的龙袍给你做军旗吗？”
我以为这话能把他噎得哑口无言，让他认识到现实的残酷，然后对我这个无能的皇帝彻底失望透顶。
谁知道，谢孤舟听完，脸上那股勃发的怒气竟然……缓缓褪去了。他先是愣住，随即，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震惊，然后是思索，最后，那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种……拨云见日的了然！
他看着我，眼神变得无比复杂，甚至……还他妈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灼热！
对，就是灼热！
那感觉，不像是看一个无可救药的昏君，倒像是考古学家发现了传说中的失落古城！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比刚才强烈百倍的不祥预感瞬间淹没了我。
他……他又双叒叕脑补了什么？！
只听谢孤舟深吸一口气，再次“咚”的一声单膝跪地，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掩饰不住的激动！
“臣，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你就明白了？！我一句话都没说明白啊！
我惊恐地瞪着他，像见了鬼一样。
“陛下是故意说出那些荒唐之言，来逼迫朝中那些尸位素餐的文臣，来刺激远在边关的臣，对吗？”谢孤舟猛地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我，那眼神亮得吓人，“您是想告诉我们，战争不能只靠前线的将士流血牺牲，也需要后方万众一心的支持！您不是真的想投降，您是在用这种自污的方式，倒逼整个朝廷去解决那烂到根子里的军饷问题！”
我张大了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兄弟，你的想象力这么丰富，去写小说吧，绝对能成大神啊！我真的就只是单纯地想躺平，想摆烂，想当个废物啊！
“陛下！”谢孤舟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极度激动下的反应，“臣已经听沈首辅说了。您为了逼百官捐款，不惜自污名声，罢朝三日，粒米未进！此等苦心，此等魄力，谢孤舟……五体投地！”
“如今，五百万两军饷已在路上！臣此次星夜回京，就是想亲眼看一看，是怎样的一位陛下，能有如此雷霆手段和隐忍之心！现在臣看到了，大朔……有救了！”
他说完，一个响亮无比的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陛下！臣谢孤舟，愿为您手中的利刃，为您扫平一切障碍！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叮！】
【关键人物谢孤舟，对宿主产生“强烈的认可与崇拜之情”，已进入“自我攻略”模式。】
【忠诚度提升至：90%（初始为60%）。】
【警告！警告！主要人物忠诚度过高，将严重影响任务结算！请宿主尽快打压，降低其忠诚度！】
【因宿主“帝王心术”行为再次引发“重大积极结果”，昏君点数-200。】
【当前总点数：-194。】
我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开始旋转，耳边只剩下系统那冰冷无情的提示音。
负……负一百九十四点？！
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让他对我失望，怎么就发展成大型认亲现场了？
还赴汤蹈火？我求求你离我远点行不行！你就是那滚烫的汤，就是那熊熊的火啊！
我看着跪在地上，一脸“陛下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全懂你放心把江山交给我”的谢孤舟，再看看我那已经变成鲜红色负数的昏君点数，终于，一口气没上来，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这他妈是护国战神？
这他妈是我的催命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