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红霞愣愣地看着手心里那点绿色的粉末,又抬头看了看陆淮州。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说完那句话,就拄着拐杖,转身回屋了。
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孤单,但步伐却比之前稳健了许多。
苏红霞站在原地,心里翻江倒海。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明明已经抓住了她去黑市的铁证,却没有拆穿她,没有质问她,甚至……还帮她把证据“毁灭”了?
“下次,别弄掉了。”
“很贵。”
这两句话,像两根羽毛,轻轻地在她心湖上划过,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是在关心她吗?还是在用一种更隐晦的方式警告她?
苏红霞想不明白。这个男人,心思深沉得像海,让她完全看不透。
她低头,将手心里的碎屑吹散在风里,然后默默地走进屋。
东屋的灯亮着,陆淮州坐在桌前,正在看一本书。他看得很认真,连她进来都没有抬头。
苏红霞洗漱完毕,也爬上了床,躺在外侧。
两人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但气氛却不像之前那么紧绷了。
苏红霞能感觉到,陆淮州虽然在看书,但心思根本不在书上。他的呼吸,比平时要重一些。
她闭上眼睛,假装睡着,心里却在盘算着明天给首长夫人做点心的事情。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必须牢牢抓住。
第二天,苏红霞起了一个大早。
她把昨天买的绿豆脱皮,上锅蒸熟,然后捣成细腻的绿豆泥。
再用猪油和白糖一起翻炒,整个厨房都弥漫着一股清甜的香气。
她不仅做了绿豆糕,还顺手做了些萨其马。
用鸡蛋、面粉和成团,切成细条,下油锅炸至金黄,再用熬好的糖浆裹起来,最后撒上些炒熟的芝麻和青红丝。
工序虽然繁琐,但对她来说,早已是驾轻就熟。
陆淮州在院子里锻炼,闻着从厨房里飘出的甜香味,眼神越发复杂。
吃早饭的时候,苏红霞将一小盘刚做好的、还带着温热的绿豆糕和萨其马放在他面前。
“尝尝,我新做的。”她献宝似的说。
绿豆糕压得方方正正,颜色嫩绿,看起来就清爽宜人。萨其马金黄油亮,蛋香浓郁。
陆淮州拿起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
细腻的糕点入口即化,绿豆的清香和猪油的润滑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甜而不腻,口感绵密。
就是这个味道。
和他昨晚在手心里捻碎的那些粉末,一模一样。
他看着苏红霞那张带着讨好笑容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他昨晚想了一夜。
他承认,在发现她偷偷去黑市的那一刻,他很生气。
气的不是她“投机倒把”,而是气她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可当他看到她翻墙时那矫健的身手,和被自己抓包后那副惊慌失措、像只受惊小鹿的模样,他的那点怒气,就莫名其妙地烟消云散了。
他不想戳穿她。
他心里隐隐有个感觉,一旦戳穿,这个充满秘密的女人,或许就会像一阵风一样,从他身边消失。
他不想她消失。
他甚至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种被她“欺骗”和隐瞒的感觉,反而……反而觉得有些新奇和……刺激。
他想看看,她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到底还能给他带来多少惊喜。
“好吃吗?”苏红霞期待地问。
“还行。”陆淮州淡淡地评价了一句,手却很诚实地又拿起了一块萨其马。
苏红霞撇了撇嘴,男人啊,嘴上说不要,身体最诚实。
上午,苏红霞按照和老李约定的时间,提着一个用布盖着的篮子,来到了军区大院后门的一个小树林。
老李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他接过篮子,打开看了一眼,眼睛都直了。
只见篮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两层油纸包。
上层是淡绿色的绿豆糕,下层是金灿灿的萨其马。
那精致的卖相和扑鼻的香气,比国营点心铺里卖的还好!
“这……这都是你做的?”老李不可思议地问。
“嗯。”苏红霞点点头。
老李二话不说,又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和一些粮票、糖票递给她:“妹子,这是尾款。夫人说了,以后要是还想吃,能不能再找你?”
“行啊。”苏红霞爽快地答应了。
长期饭票,谁不想要?
回到家,苏红霞把刚到手的二十块钱和票证仔细地藏好,心里美滋滋的。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靠自己的手艺赚到的第一桶金!意义非凡!
下午,大院里的气氛有些不一样。
家属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看到苏红霞,都对她指指点点,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笑容。
苏红霞正觉得奇怪,王嫂子就扭着腰过来了。
“哎呀,红霞,恭喜你啊!”王嫂子人还没到,声音就先传了过来,那语气,假得苏红霞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恭喜我什么?”苏红霞一脸茫然。
“你还不知道?”王嫂子夸张地捂住嘴,“哎哟,你这消息也太不灵通了。部队下个星期要举办家属联欢会,要求每个军官家庭都要出个节目。我寻思着你多才多艺,就替你报名了!”
她一边说,一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眼神里的恶意毫不遮掩。
让一个傻子去联欢会上表演节目?这不就是明摆着让她当众出丑,丢陆淮州的脸吗?
周围的家属们也跟着起哄。
“是啊是啊,王嫂子这也是为了你好,想让你在大伙面前露露脸。”
“红霞,你准备表演什么啊?给我们先透露透露呗?”
“你会唱歌吗?还是会跳舞?”
一声声的调侃和嘲笑,像针一样扎过来。
苏红霞明白了。这是王嫂子上次被她怼了之后,想出来的报复手段。
她心里冷笑一声。想让我出丑?做梦!
面上,她却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连连摆手:“我……我我不会啊!我什么都不会!”
“哎,怎么能说不会呢?”王嫂子一把抓住她的手,热情地说,“你不是会学狗叫吗?到时候你就上台学几声狗叫,肯定能把大家逗乐了!”
“哈哈哈哈!”周围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苏红霞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又可怜又无助。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谁说她要表演学狗叫?”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陆淮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像刀子一样,冷冷地扫过王嫂子和那群起哄的家属。
大院里瞬间鸦雀无声。
陆淮州走到苏红霞身边,将她护在身后,看着王嫂子,一字一句地问:“王嫂子,是你替她报的名?”
“我……我……”王嫂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结结巴巴地说,“我就是……就是觉得红霞妹子也该参与一下集体活动……”
“她要表演什么,用不着你来操心。”陆淮州冷冷地打断她,“这个节目,我们家出了。但是表演什么,我们自己定。”
说完,他拉着苏红霞的手,转身就回了院子,重重地关上了门,把所有的嘲笑和议论都隔绝在外。
回到屋里,苏红霞还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哭。
陆淮州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一阵烦躁,又升起一丝疼惜。他想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别理她们。”他憋了半天,只说出这么一句。
苏红霞却忽然抬起头,脸上哪有半点泪痕,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兴奋和狡黠。
“陆淮州,她们是不是都等着看我笑话?”
陆淮州一愣,点了点头。
“那我就让她们好好‘笑一笑’!”苏红霞握紧了拳头,脸上露出了一个像小狐狸一样狡猾的笑容。
她转头看着陆淮州,眼睛里闪着光:“联欢会那天,你得帮我个忙。”
“什么忙?”
“帮我……借个灶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