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流来得猝不及防,一夜之间,窗外已是银装素裹。细密的雪粒子被寒风裹挟着,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沙沙的声响。室内暖气开得很足,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热意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药味。
程玥裹着厚厚的羽绒被,像一只巨大的、病恹恹的茧,蜷缩在宽大的双人床上。平日里束起的长发此刻凌乱地铺散在枕头上,衬得她烧得通红的脸颊愈发显眼。往日明亮锐利的眼睛此刻半阖着,蒙着一层水汽,眼神涣散而迷茫。额头上贴着一块退热贴,边缘因为汗湿微微卷起。她难受地蹙着眉,呼吸有些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沉闷的嗡鸣。
“咳…咳咳……”一阵压抑的咳嗽撕破了房间的安静,让她蜷缩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喝点水。”一个轻柔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林小满端着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小心翼翼地在床边坐下。她穿着柔软的棉质家居服,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眼神里满是心疼和专注。她一手轻轻托起程玥汗湿的后颈,另一只手将杯沿小心地凑到她干裂的唇边。
程玥顺从地张开嘴,小口啜饮着温热的蜂蜜水。温润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她半闭着眼睛,像只极度依赖主人的大型猫科动物,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微微倾向小满托着她的那只手,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支撑。喝完水,她却没有立刻躺下,反而用滚烫的额头无意识地蹭了蹭小满微凉的手腕,发出一点模糊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嘟囔:
“小满…别走…难受……”
声音沙哑微弱,带着一种平日里绝不可能出现的、近乎孩子气的脆弱和依恋。那攥着小满衣角的手指,因为发烧而滚烫,力道却执拗得惊人。
林小满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她轻轻将杯子放到床头柜上,用纸巾细致地擦去程玥唇边和额角沁出的汗珠。指尖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那热度让林小满的眉头蹙得更紧。
“我不走。”她的声音放得更柔,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再量下体温。”她拿起床头柜上的电子体温计,动作轻柔地拨开程玥耳边的碎发,将探头小心地放进她的耳道。
“嘀——”
38.5℃。
数字在屏幕上跳动,闪烁着不容忽视的红光。
林小满的呼吸窒了一下。她放下体温计,拿起旁边温在热水里的毛巾,拧干,展开。温热的、带着湿气的毛巾,像一片温柔的云朵,轻轻覆盖在程玥滚烫的额头上。她仔细地擦拭着程玥汗湿的鬓角、脖颈,动作耐心而温柔,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程玥似乎被这温热的触感安抚了少许,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半睁开的眼睛里水汽朦胧,一瞬不瞬地、近乎贪婪地追随着小满的身影。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掌控和锐利,只剩下全然的信任和一种近乎本能的依赖。
“饿不饿?熬了点小米粥,很清淡。”林小满轻声问。
程玥没什么胃口,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小满起身去厨房,很快端来一小碗熬得软烂粘稠、散发着米香的白粥。她用小勺舀起一点,放在唇边仔细吹凉,才小心翼翼地递到程玥嘴边。
程玥就着小满的手,小口小口地吃着。她吃得很少,动作也慢,眼神却一直黏在小满脸上,仿佛看着她,就能缓解身体里翻腾的难受。几勺之后,她便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要了。
林小满没有勉强,放下碗,又拿起水杯让她漱了漱口。做完这一切,她重新在床边坐下,拿起床头的书,准备安静地陪着。
就在这时,门铃“叮咚”响起,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林小满刚想起身,程玥攥着她衣角的手指立刻收紧,眼神里透出明显的抗拒和不安:“小满……”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依恋。
“是许薇和陈默,她们说好来看你的。”林小满轻声安抚,拍了拍她的手,“我去开门,马上回来,好不好?”
程玥这才极其不情愿地、慢吞吞地松开了手指,眼神却像黏在小满身上,直到她走出卧室。
“哎哟我的天!这屋子怎么跟蒸笼似的!”许薇的大嗓门伴随着一股冷风卷了进来。她和陈默提着水果和零食,裹挟着一身寒气进了客厅。
“嘘!”林小满赶紧示意她们小声,“刚睡着没一会儿。”
许薇立刻捂住嘴,做了个夸张的噤声动作,踮着脚探头往卧室里望。陈默则安静地放下东西,推了推眼镜。
卧室门没关严。许薇和陈默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情形:程玥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张烧得通红的脸,额头上贴着退热贴,呼吸有些粗重。而更让她们忍俊不禁的是,林小满刚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程玥那只原本放在被子外的手,就立刻摸索着伸了过去,精准地抓住了小满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住,然后才像是安心了似的,呼吸稍微平稳了些。
“噗……”许薇死死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地抖动着,脸憋得通红,用气声对陈默说:“我的妈呀……这……这是咱们叱咤风云的程学姐?这……这分明是只离了主人活不了的大号树袋熊啊!”
陈默镜片后的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强忍着笑意,压低声音:“嗯,病中限定版,稀有物种。”
林小满被她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挣了一下,想把手抽出来。程玥即使在昏睡中,也立刻不满地蹙紧了眉头,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哝,抓得更紧了。
“看吧看吧!”许薇用气声幸灾乐祸,“甩不掉了!小满,你这饲养员当得真不容易!”
林小满无奈地笑了笑,只得任由程玥抓着。许薇和陈默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把带来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
“怎么样?烧退点没?”陈默小声问,看了看程玥的状态。
“刚量过,38度5,比早上好些了。”林小满轻声回答,另一只手自然地替程玥掖了掖被角。
“那就好。辛苦你了小满。”陈默看着林小满眼下淡淡的青影,知道她肯定一夜没怎么睡好。
“哟,程小满同学,”许薇故意调侃地叫着,指了指程玥紧抓不放的手,“伺候得挺周到啊?瞧瞧,这都离不开了。”她凑近一点,看着程玥烧得迷迷糊糊的脸,故意用夸张的语调说:“啧啧,玥姐,你这待遇,皇帝级别啊!”
也许是许薇的声音惊扰了浅眠,也许是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程玥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依旧迷蒙,带着高烧的湿意,先是茫然地看了看许薇和陈默,似乎在辨认,然后目光立刻锁定在身边的林小满身上。当看到小满还在,手还被自己牢牢抓着时,她像是松了口气,身体又往小满的方向蹭了蹭,脸颊几乎贴到小满的手臂上,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细微的喟叹。
许薇和陈默被这一幕彻底逗乐了,又不敢大声笑,只能拼命憋着,肩膀抖个不停。
“行了,看到玥姐有人形抱枕兼专属护理,我们就放心了。”许薇擦擦笑出来的眼泪,拉着陈默,“不打扰你们‘恩爱’了,我们撤了!小满,有事随时召唤!”她冲林小满挤挤眼,又对着迷迷糊糊的程玥做了个鬼脸,这才拉着憋笑的陈默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暖气运行的微弱声响和窗外风雪的呜咽。
程玥似乎又陷入了昏沉的睡意,但攥着小满的手依旧没有松开。林小满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脸颊,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依旧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她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一种混合着心疼、怜惜和巨大责任感的情愫在心口翻涌。
她拿起刚才的温毛巾,动作轻柔地再次擦拭程玥的额角和脖颈。指尖拂过她滚烫的皮肤,感受着她略显急促的呼吸。
也许是毛巾微凉的触感,也许是感知到了近在咫尺的、令人心安的气息,程玥的眼睫又颤动起来。这一次,她没有完全睁开眼,只是迷蒙地半睁着,水汽氤氲的眸子里映着林小满专注的侧脸轮廓。
她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发出一点模糊的气音。然后,几乎是凭着本能,她微微抬起了下巴,烧得干裂的嘴唇,带着一种执拗的、孩子气的渴求,循着那令她安心又清凉的气息,缓缓地、笨拙地凑近。
目标,是林小满近在咫尺的、温凉的唇瓣。
林小满擦拭的动作猛地顿住!她清晰地看到了程玥眼中那迷蒙却固执的渴望,感受到了那灼热气息的靠近!
心,在胸腔里瞬间失序狂跳!
理智告诉她应该避开。程玥在生病,神志不清。这只是一个病人寻求安慰的本能动作。
可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程玥的唇,带着惊人的热度,因为发烧而干裂起皮,轻轻擦过了她的唇角。那触感粗糙、滚烫,带着病中的脆弱和一种不顾一切的依恋。
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所有的犹豫。
林小满没有躲开。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下一秒,程玥的唇更用力地、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执拗,贴了上来。不再是擦过,而是结结实实地覆盖住了林小满微凉的唇瓣。
“唔……”
一声模糊的、带着满足的叹息从程玥的喉咙深处逸出。她似乎找到了渴望已久的甘泉,本能地辗转厮磨,滚烫的舌尖笨拙地试图撬开那微凉的防线,带着一种病中的焦渴和全然的占有欲。那力道并不温柔,甚至带着点蛮横,像一个在沙漠中跋涉已久、终于找到水源的旅人,贪婪地汲取着。
林小满的大脑一片空白。感官被无限放大:唇瓣上那惊人的、几乎要将她灼伤的热度;程玥滚烫急促的呼吸喷在脸上;那笨拙却执拗的舔舐和吮吸;还有她身上那股混合着药味、汗味和自己熟悉的、此刻却因高烧而变得浓烈的雪松气息……这一切,都带着一种病态的、毁灭性的吸引力。
她被动地承受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滚烫的吻。身体僵硬,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汗水浸得微潮的床单。理智在尖叫着推开,可心底深处某个角落,却被程玥这毫无保留的、近乎绝望的依赖和渴求,狠狠地击中了。一种巨大的怜惜和难以言喻的心疼,像潮水般淹没了她。
她缓缓地、极其轻微地闭上了眼睛。攥紧床单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松开。紧绷的身体,在程玥滚烫的怀抱和蛮横的亲吻中,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软化下来。她没有回应,却也没有再抗拒。像一株被风暴席卷的植物,选择了温柔的承接。
窗外的风雪声似乎变得遥远了。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唇齿间那无声的、滚烫的纠缠。程玥像一个终于找到港湾的小船,紧紧地锚定在这片微凉柔软的唇上,贪婪地汲取着那份能抚平她所有焦躁和病痛的气息与清凉。
许久,直到程玥的力气似乎耗尽,那蛮横的吻才渐渐变得绵软、缓慢,最终化作一点一点细碎的、依恋的啄吻,最后彻底停止。她的头沉沉地靠在小满的颈窝里,滚烫的额头抵着小满微凉的锁骨,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而绵长。
她睡着了。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孩子气的弧度。
林小满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敢动。颈窝里是程玥沉甸甸的、滚烫的脑袋,唇瓣上残留着被吮吸啃咬过的、清晰的麻痛感和惊人的热度。脸颊滚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久久无法平息。
她微微低下头,看着程玥在她颈窝里沉睡的、毫无防备的侧脸。那平日里耀眼夺目的轮廓,此刻在病中显得如此柔软和脆弱。刚才那个带着病痛灼热和全然的、孩子般依赖的吻,像烙印般刻在她的感官记忆里。
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风声呜咽。
林小满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程玥靠得更舒服些。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拂过程玥汗湿的额发,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房间里重新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和暖气的低鸣。空气里弥漫着药味、汗味,以及一种悄然滋生的、更加深沉而复杂的亲密气息。林小满的目光落在程玥沉睡的脸上,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微微红肿的唇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属于程玥的、滚烫而霸道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