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谈忠是一本备受好评的历史古代小说,作者文野笑长生以其细腻的笔触和生动的描绘,为读者们展现了一个充满想象力的世界。小说的主角何墨唐渊勇敢、善良、聪明,深受读者们的喜爱。目前,这本小说已经连载,最新章节第11章更是引人入胜。如果你喜欢阅读历史古代小说,那么这本书一定值得一读!主要讲述了:车队出润州第四日,已入淮西地界。秋日晴好,官道两旁稻田金黄,农人正抢收稻谷。十辆货车装载蒲家绸缎,以油布覆盖,用麻绳捆扎结实。三辆客车中,蒲英儿所乘最为宽敞,内置小几、软垫、书匣,车壁暗格藏有茶具、药…

《笑谈忠》精彩章节试读
车队出润州第四日,已入淮西地界。
秋日晴好,官道两旁稻田金黄,农人正抢收稻谷。十辆货车装载蒲家绸缎,以油布覆盖,用麻绳捆扎结实。三辆客车中,蒲英儿所乘最为宽敞,内置小几、软垫、书匣,车壁暗格藏有茶具、药品。
唐渊骑马在前,着褐色劲装,青云剑悬于腰侧。他刻意落后车队半个马身,目光扫视沿途山林、岔道。舒杰在车队中段,伤势未愈不便骑马,坐在一辆货车前辕,方天画戟用粗布包裹,横放身侧——戟长一丈二,重三十八斤,布裹后仍显形制,但比赤裸戟刃少些扎眼。
陈巧扮作丫鬟,与蒲英儿的贴身婢女春杏同坐小车。她换浅绿襦裙,梳双丫髻,但袖中暗藏匕首,靴筒插着开锁铁钩——都是临行前舒杰给她的旧物。
“陈姑娘此前到过淮西么?”春杏年纪与陈巧相仿,性子活泼。
“没。”陈巧摇头,目光望向车外,“我一直在北边……最远到过黄河。”
“黄河呀!”春杏睁大眼睛,“听说那里波涛汹涌,与咱们江南水乡大不同呢。”
陈巧想起滹沱河谷那夜洪水,打了个寒颤。她掀帘看向前车——蒲英儿正倚窗看书,侧影娴静。这位蒲家大小姐,行程中除了必要交谈,多数时间静坐车中,或读书或记账,举止永远得体。但陈巧注意到,每至驿站安顿,蒲英儿会亲自检查车辆马匹,并与护卫队长商议次日路线,言谈间对沿途关卡、税所、驿丞性情了如指掌。
绝非寻常闺秀。
午时在官道旁茶棚歇脚。护卫分散警戒,蒲英儿下车,春杏撑伞遮阳。她走至唐渊身边,递过水囊:“唐公子,再两日便到淮河渡口。渡口巡检司王主事与家父有旧,通关会顺畅些。”
“有劳蒲小姐打点。”唐渊接过水囊,见她额角微汗,日光下肤色莹白,“一路颠簸,可还适应?”
“尚好。”蒲英儿微笑,“倒是舒壮士伤势未愈,连日颠簸恐有碍。今夜宿豫州城,可请大夫再瞧瞧。”
舒杰正从货车下来,闻言咧嘴:“蒲小姐费心,我皮糙肉厚,不得事。”
陈巧端来茶水,蒲英儿接过,轻声问:“陈姑娘,昨夜听你咳嗽,可是着了凉?我车中有枇杷膏,稍后让春杏取来。”
“不、不用……”陈巧忙摆手,“就是嗓子干,没事。”
蒲英儿却已吩咐春杏去取。片刻,一小瓷罐递到陈巧手中,罐体温润,刻蒲花纹样。
“每日含服一勺,润肺止咳。”蒲英儿语气自然,仿佛这只是寻常关照,而非施恩。
陈巧握紧瓷罐,低声道谢。她偷眼打量蒲英儿——这位大小姐对谁都温和有礼,但那种“礼”里有种距离感,像一层薄纱,亲切却难真正亲近。
休憩完毕,车队继续前行。唐渊策马至舒杰车旁,低声道:“方才蒲小姐说,淮河渡口巡检司有她家关系。但我担心,王玹既在沿途设卡,渡口这等要害必布眼线。”
舒杰眯眼:“你是说,蒲家的关系……可能靠不住?”
“未必靠不住,但需谨慎。”唐渊道,“今夜到豫州,我飞鸽传书给父亲,请他暗中查查那位王主事近况。若已被王玹收买,我们得另想办法。”
舒杰点头,握了握身侧画戟。戟杆乌木制,入手温润,戟头为精铁锻造,月牙刃寒光内敛。这戟随他七年,戟刃饮过北莽骑兵血,也劈开过罗网杀手骨。如今却要裹布藏锋,憋屈。
日落前,车队抵豫州城。蒲家在此有货栈,早预留独立院落。安顿妥当,唐渊回房写信。他铺开纸笔,忽听敲门声。
“唐公子。”是蒲英儿声音。
开门,见蒲英儿端托盘立于门外,盘中一碗热汤面,两碟小菜。“厨房刚做的,公子趁热用。”
“蒲小姐不必亲自……”唐渊忙接过。
“顺路罢了。”蒲英儿站在门外未进——合乎礼数,“另有一事。方才货栈掌柜来报,说淮河渡口近日盘查格外严,过往商旅无论有无文书,皆要开箱验货,搜身检查。”
唐渊神色一凛:“果然。”
“掌柜还说,巡检司王主事上月被调任,新主事姓张,来历不明。”蒲英儿压低声音,“家父在官场的耳目,近日似被刻意切断。我怀疑……王玹已知我们动向。”
屋内油灯摇晃,映得她眉眼凝重。唐渊沉吟片刻:“既如此,淮河不能走了。”
“我也是此意。”蒲英儿点头,“豫州往北三百里,有一处古渡口,名‘老鹳渡’,前朝所用,本朝废弃。但当地渔户私下摆渡,可通对岸。只是……”
“只是什么?”
“老鹳渡水道复杂,暗礁丛生,寻常船夫不敢走。且对岸是荒滩,无官道,需穿三十里芦苇荡方能上官道。”蒲英儿抬眸,“风险极大。”
唐渊思忖。走官道渡口,必入罗网;走险路,虽有自然之险,却少人祸。
“走老鹳渡。”他下定决心,“请蒲小姐安排可靠向导。”
“向导已有。”蒲英儿微微一笑,“货栈有个老伙计,原是老鹳渡渔户,熟悉水路。他儿子如今仍在渡口打鱼,可信任。”
唐渊心中佩服。这位蒲小姐看似静坐车中,实则早已将沿途关节摸清,连备用路线、向导人选都备好了。
“蒲小姐思虑周全,唐某佩服。”
蒲英儿垂眸:“既同行,自当尽心。公子用饭吧,面要凉了。”
她敛衽离去,裙裾拂过门槛,无声无息。
唐渊关上门,看桌上那碗面——热气蒸腾,汤色清亮,面上铺着煎蛋、青菜,朴素却用心。他想起幼时,母亲也常这般端面给他,看着他吃完才安心。
嘴角,微微一扬。
次日车队转向西行,弃官道走小路。路面崎岖,货车颠簸,蒲英儿所乘车加铺两层软垫,仍震得她面色发白,却一言不发。
向导老徐年过五十,黑瘦精悍,话不多但句句要害:“老鹳渡水道九曲十八弯,最窄处仅容一船。水下暗礁如刀,船底稍厚便易触礁。须用平底小船,分批渡人货。”
“货物怎么办?”护卫队长问。十车绸缎价值不菲。
“绸缎怕湿,渡河风险大。”蒲英儿开口,“老徐叔,附近可有可靠之处暂存货物?待我们过河后,再另安排车队来运。”
老徐想了想:“往西十里有个徐家庄,庄主是我堂兄。庄里有地窖,干燥通风,存几个月不得事。”
“好。”蒲英儿当机立断,“分五车货存徐家庄,余五车轻装简从。老徐叔,烦您带路。”
唐渊暗自点头。弃货保人,果断明智。这位蒲家大小姐,确有决断之能。
存好货物,车队轻简大半。又行半日,至老鹳渡时已近黄昏。
所谓渡口,实为荒芜河滩。芦苇丛生,水鸟惊飞,一条老旧木船系在枯树下,船身多处修补痕迹。船夫是个二十出头青年,唤作徐三,老徐之子。
“爹,这时候渡河?”徐三望天,“眼看要起风,夜里行船危险。”
“必须今夜过。”老徐沉声道,“白日易被对岸巡河兵看见。三儿,你掌舵,我撑篙。”
唐渊观察河道。淮河至此拐弯,水面宽阔,但水流湍急,漩涡隐现。对岸芦苇荡无边无际,暮色中如墨绿屏障。
“一次渡几人?”他问。
“这小船,最多六人加轻便行李。”徐三道,“兵器、重物得卸下,不然吃水深,易翻。”
舒杰皱眉:“我的戟……”
“壮士的兵器太长,船上施展不开。”老徐直言,“若遇险,反倒累赘。不如用油布裹好,绑上浮木,拖在船后泅渡。”
舒杰握戟的手紧了紧。这戟是他半条命,从未离身。
“舒杰。”唐渊按他肩,“听老徐的。戟在人在,但若因戟误事,得不偿失。”
舒杰咬牙,终点头。众人卸下兵器重物,用油布包裹,系上浮木。蒲英儿将重要账册、文书装进防水的牛皮囊,贴身携带。
第一批渡河:唐渊、蒲英儿、春杏、陈巧,加老徐父子。小船离岸,驶入暮色中的淮河。
船身随波浪起伏,徐三撑篙稳舵,老徐在前探水。行至河心,风果然大了,浪头拍打船帮,水花溅湿衣襟。蒲英儿紧抓船舷,面色苍白,但咬唇不语。春杏吓得闭眼,陈巧却睁大眼观察四周——她水性极佳,若船翻,至少能救一人。
“左边有漩涡!”老徐突然低喝。
徐三猛扳舵,船身倾斜,几乎侧翻。唐渊一把拉住蒲英儿,另一手抓住春杏。陈巧反应极快,扑到船另一侧压住平衡。
船险险擦过漩涡边缘。众人惊出一身冷汗。
“抓紧!过暗礁区了!”徐三额头青筋暴起。
船在礁石间穿梭,篙尖不时触到水下硬物,发出闷响。如此行了一刻钟,对岸芦苇荡渐近。
就在距岸二十丈时,异变陡生。
芦苇丛中突然亮起火把,七八条小船冲出,船上人影绰绰,持弓搭箭。
“巡检司缉私!停船受检!”
中伏了。
唐渊瞳孔收缩。蒲英儿疾声道:“不是巡检司!巡检司船有官灯,这些船无灯!”
是罗网杀手,假扮官兵。
“三儿,冲过去!”老徐嘶吼。
徐三咬牙,撑篙猛划。对岸小船围拢,箭矢破空射来。
“低头!”唐渊拔剑,青云剑出鞘,剑光扫落三支箭。但船小晃荡,难以全力施展。
一支箭射向蒲英儿,她不会武,避无可避。千钧一发之际,陈巧从侧面扑来,将她按倒,箭矢擦着陈巧发髻掠过,射穿船舷。
“陈姑娘!”蒲英儿惊呼。
“没事!”陈巧爬起,从靴筒抽出匕首,眼神凶狠如小兽。
又一批箭至。唐渊挥剑格挡,但箭太密,一支漏过,射中他左臂——入肉不深,但血流如注。
“唐公子!”蒲英儿撕下裙摆,要为他包扎。
“别动!”唐渊喝止,挥剑不停。
小船距岸仅十丈,但围堵的小船已近至五丈。杀手举刀,准备跳帮。
就在此时,对岸芦苇荡中传来一声长啸。
啸声未落,一道黑影如大鹏掠起,踏着芦苇尖疾驰而来。月光下,那人身形魁梧,手中长兵划破夜空,带起凄厉风声。
是舒杰!
他竟泅渡过河,提前登岸,潜伏芦苇丛中接应。
方天画戟在月光下绽出寒芒。舒杰跃至最前那条小船,戟刃横扫,两名杀手惨叫着落水。他脚步不停,借力跳向第二条船,戟尖直刺,贯穿第三人胸膛。
“舒杰!”唐渊精神大振。
舒杰如虎入羊群,画戟所过之处,船翻人亡。他肋伤未愈,动作不如往日迅疾,但戟法更显狠辣精准,专攻要害,一击毙命。
罗网杀手没料到对岸有伏兵,阵脚大乱。徐三趁势猛撑,小船终于冲上河滩。
“上岸!”唐渊率先跳下,回身拉蒲英儿。陈巧扶春杏,老徐父子拖船。
舒杰已清理完最后一条敌船,浑身湿透,提戟奔来:“快进芦苇荡!他们还有后援!”
众人冲入芦苇丛。深处,舒杰早备好一块干燥高地,铺着油布。
“你怎么……”唐渊喘着气。
“你们一走,我心不安。”舒杰抹去脸上水珠,“让护卫队长带其他人绕路,我卸了甲,拖着戟泅渡过来。这河……真他娘的冷。”
他说话时嘴唇发紫,肋部衣襟渗出血——伤口崩裂了。
蒲英儿急忙打开随身药囊,取金疮药、绷带。陈巧帮唐渊包扎左臂箭伤,手法熟练。
“蒲小姐,抱歉。”舒杰咧嘴,“把你车弄湿了,还害你受惊。”
蒲英儿摇头,认真为他处理伤口:“舒壮士冒死相救,英儿感激不尽。”
简单包扎后,众人不敢久留。老徐辨明方向,带路穿芦苇荡。夜色深沉,芦苇比人高,路径难辨,全靠老徐记忆。
行了一个时辰,终于出芦苇荡,上官道。护卫队长已率车队在此等候——他们绕远路,反倒平安。
“小姐!”春杏见到完好马车,几乎哭出来。
蒲英儿却先问:“货物如何?”
“存徐家庄的五车无恙,随行的五车也平安。”护卫队长禀报,“只是……方才渡口方向有火光,怕是那些贼人烧了我们的船。”
“船烧便烧了,人平安就好。”蒲英儿松口气,转身向老徐父子深揖,“徐伯,三哥,此番多亏你们。此恩蒲家必报。”
老徐忙扶:“小姐折煞小人了。该做的。”
安排老徐父子酬金,车队继续夜行。至次日黎明,抵达安全镇甸,包下整间客栈休整。
唐渊房中,三人聚首。
“罗网如何知道老鹳渡?”舒杰沉声道,“这条路极隐秘。”
“两种可能。”唐渊分析,“一是蒲家内部有奸细,二是王玹势力已渗透至地方,连渔户渡口都布了眼线。”
“内部奸细可能不大。”蒲英儿敲门进来,她已换干净衣裙,发髻重整,恢复从容,“老徐父子是家父早年所救,忠心不二。且此次路线,出发前我只与父亲、吴掌柜及护卫队长商议过,知晓者不过五人。”
她顿了顿:“更大的可能是第二种——王玹的‘罗网’已非单纯杀手组织,而是一张覆盖官场、江湖、市井的大网。我们离长安越近,网越密。”
屋内气氛凝重。
“但正因如此,我们更须进京。”唐渊握拳,“王玹越怕我们到长安,说明我们手中东西越重要。杨万还在天牢受苦,我们必须救他出来。”
“怎么救?”舒杰问,“天牢重地,守备森严。”
蒲英儿从袖中取出一卷纸,铺在桌上。是长安城简图,上面标注刑部、天牢、各衙门位置。
“这是家父早年所得长安城防图副本,虽不精细,但大致不差。”她指向图中一处,“刑部天牢在此,背靠皇城,前临大街。明面强攻绝无可能。”
“所以只能暗潜。”唐渊细看图,“天牢建筑可有图纸?”
“有,但不全。”蒲英儿又取出一张,“蒲家在京中有故旧,曾任职刑部,离职时暗中抄录部分牢房布局。据他所言,天牢分三层,地上两层关普通囚犯,地下一层为水牢,关要犯。杨将军很可能在水牢。”
她指尖点向图纸某处:“此处是排水口,通城外护城河。前朝修建,本朝扩建时部分封堵,但基础水道仍在。若能找到入口,或可潜入。”
舒杰皱眉:“水道多年不用,可能坍塌堵塞。且就算通到牢内,如何知道杨万关在哪间?”
“所以需要内应。”蒲英儿道,“方才所说那位故旧,他有一旧部仍在刑部当差,或可联络。此外,李牧将军信中提到的老狱吏郑石头,也是关键。”
唐渊沉吟:“兵分两路。一路走水道潜入,一路在外制造混乱接应。同时需有人联络内应,探明杨万具体位置。”
“我走水道。”舒杰立刻道,“我力气大,若遇坍塌可开路。”
“我与你同去。”陈巧忽然开口,“我身形小,钻洞探路方便。而且……我会开锁。”
众人都看她。陈巧挺直脊背:“我在长安流浪时,偷……探过刑部外墙。虽没进去过,但附近街巷我熟。”
唐渊与蒲英儿对视。蒲英儿微微点头。
“好。”唐渊道,“那便定下:舒杰、陈巧走水道潜入。我在外制造混乱,吸引守卫注意。蒲小姐联络内应,探明位置,安排接应。”
“还有一事。”蒲英儿正色,“入京后,我们需面见一人。”
“谁?”
“长公主,赵清瑜。”
唐渊一怔。长公主是当今圣上胞姐,年二十六,据说聪慧果决,暗中扶持主战派,与王玹不和。但她深居简出,极少见外臣。
“蒲家与长公主有旧?”
“不算有旧,但有渊源。”蒲英儿道,“长公主生母宸妃,出身江南苏氏,与蒲家是远亲。且长公主暗中经营一些产业,与蒲家有商业往来。家父已修书一封,我们入京后可求见。”
唐渊心中了然。若能得长公主支持,救杨万、斗王玹便多一分胜算。
计划初定,众人各自休息。连番惊吓奔波,都疲惫不堪。
唐渊躺下时,左臂箭伤隐隐作痛。他想起渡口那一箭,若非陈巧扑救,蒲英儿恐已受伤。又想起舒杰踏苇而来、戟扫群敌的英姿。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他摸出怀中那枚阳关虎符。青铜质地,虎形威猛,断裂处参差不齐。父亲说,这是八虎符之一,关系龙城秘宝。王玹如此疯狂追杀,定是为了它。
杨万手中那半张楼兰图,想必也是关键。
“兄弟,撑住。”他对着北方,轻声说。
五日后,车队抵洛阳。
洛阳乃东都,城墙高厚,街市繁华。蒲家绸缎庄位于南市,门面三间,后院宽广。掌柜吴伯五十余岁,精明干练,早得蒲怀远密信,将众人安置在后院独立跨院。
安顿妥当,吴伯禀报近况。
“长安传来消息,王玹已知唐公子南下,沿途关卡增派三倍人手。但近日朝中有变——北境军报频传,言北莽异动,圣上忧虑,数次召集群臣议边事。王玹主和,遭几位将军当面驳斥,圣心似有动摇。”
“好机会。”唐渊眼睛一亮,“若能在朝会上当众揭露王玹通敌,或有奇效。”
“但需确凿证据。”蒲英儿冷静道,“密信、虎符、楼兰图虽重要,但王玹可狡辩为伪造。最好能有他亲笔书信,或与北莽往来物证。”
吴伯点头:“老朽按照安排,接头了唐老爷在长安的耳目,他们暗中探查到……”他压低声音,“三日前,刑部天牢死了个囚犯,据说是病毙。但他们打听得知,那囚犯就是御史台旧吏郑石头,因知晓王玹贪污证据被灭口。死前,他与隔壁囚犯有过交谈。”
“隔壁囚犯是谁?”唐渊急问。
“不知姓名,只知是新关进去的重犯,受酷刑而不招。”吴伯道,“时间与杨将军被擒吻合。”
众人精神一振。那重犯很可能就是杨万!
“那旧吏死前说了什么?”舒杰追问。
“具体不知,但据送饭狱卒透露,旧吏提到‘水道’‘逃生’等词。”吴伯道,“老朽已设法接触那狱卒,但他胆小,不敢多说。”
“我去见他。”陈巧忽然道。
“陈姑娘?”唐渊看她。
“我是生面孔,又是女子,不易惹疑。”陈巧道,“我可扮作送饭小贩的女儿,去狱卒家附近摆摊,慢慢套话。”
蒲英儿沉吟:“此法可行,但需周全安排。吴伯,那狱卒家住何处?家中情况如何?”
“住长安城西永平坊,姓孙,有个十岁的儿子患咳疾,常需买药。”吴伯道,“其妻在裁缝铺帮工,家境拮据。”
“那就从孩子入手。”蒲英儿有了主意,“陈姑娘扮作药铺学徒,上门送药,借机接触。吴伯准备些银钱、药材,既要施恩,也需……适当威慑。”
她说话时语气平和,但话中深意让唐渊侧目。这位蒲小姐,懂得恩威并施。
计划敲定:陈巧由吴伯安排身份,三日后入长安,接触孙狱卒。唐渊、舒杰、蒲英儿等人稍晚入京,分头行动。
当夜,唐渊给何墨写第二封信,报平安,并告知即将入长安救杨万。信中未提蒲英儿、陈巧详情,只言“得江南友人相助”。
信鸽振翅北飞。唐渊望夜空,星斗阑珊。
兄弟,再等等。我们就来了。
——
长安城西永平坊,巷窄屋矮,住户多是底层吏员、工匠、小贩。
陈巧挎着药箱,按吴伯给的地址找到孙家。是个小院,土墙斑驳,木门虚掩。她叩门,一妇人开门,面黄肌瘦,眼中戒备。
“哪位?”
“是孙大嫂么?我是仁济药铺新来的学徒,掌柜让我来送药。”陈巧举起药箱,笑容纯良,“听说贵府小郎咳疾未愈,掌柜特地配了新方。”
孙大嫂愣住:“我们……没请大夫啊。”
“是一位姓吴的老爷付的诊金,说孙大哥是他旧识,特地关照。”陈巧熟练背出吴伯教的词,“药在这里,还有半吊钱,是吴老爷给小郎买补品的。”
她递上药包和钱。孙大嫂犹豫片刻,终接过,侧身让进门。
院中简陋,但收拾干净。一男孩坐在矮凳上咳嗽,面颊潮红。陈巧蹲下,柔声问:“小郎,哪里不舒服呀?”
男孩怯生生指胸口。陈巧装模作样把脉——她哪会把脉,但跟江湖郎中偷学过架势。又看看舌苔,问了几句,然后从药箱取出两个纸包。
“这包煎服,早晚各一次。这包是梨膏糖,咳得厉害时含一块。”她将药递给孙大嫂,似不经意问,“孙大哥在刑部当差,很忙吧?这时候还没回家。”
“他……今日值夜。”孙大嫂低声。
“值夜辛苦。”陈巧叹气,“听说刑部最近不太平?前几日还死了个囚犯。”
孙大嫂脸色一变:“姑娘莫打听这些……”
“我就是随口一说。”陈巧忙道,“对了,吴老爷让我带句话:孙大哥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他在长安有些人脉,或能帮衬。”
这话说得含糊,但暗示明显。孙大嫂握紧药包,嘴唇颤动。
陈巧见火候差不多,起身告辞:“药按时吃,三日后我再来复诊。”
离开孙家,她拐进巷口茶摊,要了碗粗茶慢饮。约莫两刻钟后,见孙大嫂匆匆出门,往裁缝铺方向去了——应是去找丈夫商量。
第一步成了。
唐渊一行人三日后入长安,住进蒲家绸缎庄在延康坊的别院。此处闹中取静,邻坊多是商贾,不易惹眼。
安顿当日,蒲英儿便着手联络长公主。她亲笔写拜帖,用蒲家特殊印鉴,由吴伯通过商业渠道递入公主府。
次日午后,回信至:长公主允见,但须隐秘。约定三日后戌时,于城南“清心茶舍”雅间相见。
“清心茶舍是长公主私产,表面是茶楼,实为暗桩。”吴伯解释,“届时公主会扮作富商夫人,公子小姐扮作茶客,在老朽安排下‘偶遇’。”
是日夜,唐渊与蒲英儿对坐商议。
“见长公主,我们该说什么?”唐渊问。他虽出身官宦,但从未接触过皇室,更别说这般隐秘会面。
蒲英儿斟茶,动作优雅:“长公主聪慧,虚言无用。我们需直陈利害:王玹通敌,北境危急,需她相助救杨将军、扳倒奸相。”
“她会信么?”
“有证据便信。”蒲英儿推过茶盏,“密信、虎符、楼兰图,皆可呈上。另,家父信中提及,长公主生母宸妃当年之死,可能与王玹有关。”
唐渊一惊:“当真?”
“只是猜测。”蒲英儿低声道,“宸妃十五年前病逝,死因蹊跷。当时王玹任吏部侍郎,曾奉旨查办宸妃娘家苏氏一案,苏氏从此败落。家父暗中查访多年,发现些蛛丝马迹,但无实据。”
她抬眸:“若此猜测为真,长公主与王玹便有私仇。我们此番,也是给她报仇的机会。”
唐渊心中复杂。朝堂斗争,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父亲当年致仕,或许也卷入类似漩涡。
“蒲小姐。”他忽然道,“此番将蒲家卷入,若事败……”
“唐公子不必多言。”蒲英儿打断,目光清澈,“蒲家既已决定,便不会后悔。况且……”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英儿自幼读史,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王玹祸国,非止害你兄弟,更害千万百姓。蒲家享民脂民膏,该为民除害。”
烛光映她侧脸,温婉中透出坚毅。唐渊心中悸动,拱手深揖:“唐某代北境将士、天下百姓,谢蒲小姐大义。”
蒲英儿侧身避礼,耳根微红:“公子言重了。”
陈巧那边进展顺利。第二次去孙家,孙狱卒特意在家等候。
这是个四十余岁汉子,面容憔悴,眼带血丝。他屏退妻子,关上门,压低声音:“姑娘,吴老爷的意思,小人明白。但天牢重地,小人只是小小狱卒,做不了什么。”
“孙大哥不必做大事。”陈巧温声道,“只需告诉我们两件事:第一,前几日病毙的郑石头,死前说了什么?第二,新关进去那个重犯,具体关在哪间牢房?”
孙狱卒脸色发白:“这……这都是要掉脑袋的……”
“孙大哥的儿子咳疾,是肺痨前兆。”陈巧忽然道,“寻常药治不好。但吴老爷认识御医,可请来诊治。另,孙大哥在刑部多年,难道甘心一辈子当个狱卒?吴老爷说了,此事若成,可为孙大哥谋个更好的差事。”
恩威并施,软硬兼施。孙狱卒挣扎良久,终咬牙:“好,我说。但你们得保证,绝不牵连小人。”
“一言为定。”
“郑石头死前……确实说了些话。”孙狱卒声音压得更低,“他说,水牢最里间地板下,有暗门通旧水道。但水道多年不用,里头有沼气,还有……毒虫。他还说,那重犯答应他,若逃出去,会去找他女儿。”
陈巧心跳加快:“那重犯关在哪?”
“水牢戊字号,最靠里那间。”孙狱卒道,“但近日提审频繁,身上伤重,怕是……撑不了多久。”
“提审规律?”
“每三日一次,下次是明日午时。”孙狱卒道,“由张侍郎亲审,用刑极狠。姑娘,你们若想救人,得快。小人听说……张侍郎已得不招就杀的密令。”
陈巧心中大急,表面镇定:“多谢孙大哥。药我会继续送,御医三日内必到。”
离开孙家,她疾步返回别院,将情报告知众人。
“明日午时提审……”唐渊握拳,“必须在此之前行动。”
“但水道情况不明,贸然潜入太险。”舒杰沉声道,“今夜我先去探路,摸清入口状况。”
“我跟你去。”陈巧道。
“不行。”舒杰斩钉截铁,“你留在这儿。探路是玩命,我一人足矣。”
陈巧还要争,蒲英儿按住她手:“陈姑娘,舒壮士说得对。探路需武艺高强,你虽灵巧,但正面搏杀非你所长。不如留在外接应,同样重要。”
陈巧咬唇,终点头。
当夜子时,舒杰换夜行衣,背方天画戟——戟用黑布缠裹,掩去反光。唐渊送他至后院墙边。
“小心。若事不可为,立刻撤回,我们再想办法。”
“知道。”舒杰咧嘴,“等我消息。”
他翻身越墙,融入夜色。
水道初探
刑部天牢位于皇城西南角,背靠城墙,前临大街。舒杰绕至后方,这里是一片荒废民宅,据说因靠近天牢“晦气”,无人居住。
按孙狱卒描述,水道出口应在城墙与天牢外墙夹角处。舒杰潜行至此,果见杂草丛中有个石板,半掩于土中。
他屏息细听,四周寂静,只有远处打更声。轻轻撬开石板,露出黑洞洞入口,一股霉腐味扑鼻。
点燃火折子,往下照。是条砖砌水道,宽约三尺,高五尺,需弯腰通行。积水没踝,浑浊发臭。壁上长满青苔,有些砖块脱落。
舒杰侧身入内,小心前行。水道蜿蜒,岔路不少,他按孙狱卒所画简图选择——那图是郑石头早年所绘,粗糙但大致正确。
行约百步,前方传来水声。是一处较大空间,似为蓄水池。池边有石阶通向上方,顶上是木板——应是牢房地板的暗门。
舒杰正要上前查看,忽觉脚下一软。低头,火光照见积水中有东西蠕动——是水蛭,密密麻麻,吸附在砖缝。
他头皮发麻,但强忍不适,继续向前。至石阶下,仰头看木板。木板厚重,边缘有铁环,应是开启机关。
但问题来了:从下面如何推开木板?且推开后,如何不被守卫发现?
他正思索,忽听上方传来脚步声,还有说话声。
“……戊字号那硬骨头,明日再问不出,直接‘病毙’。”
“张侍郎不是说要留着钓大鱼么?”
“钓什么钓!相爷说了,那帮人快到长安了,夜长梦多。明日午时最后一次提审,不招就处理掉。”
脚步声渐远。舒杰血冲头顶——明日午时,是他们最后机会!
他强压冲动,仔细记下方位,原路退出。回到地面,已近寅时。
别院中,众人未眠。见舒杰平安归来,皆松口气。
“如何?”唐渊急问。
舒杰将所见所闻详细道来,末了沉声:“明日午时,是他们最后期限。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救人。”
“但水道情况比想象更糟。”蒲英儿蹙眉,“水蛭、沼气、还有守卫……硬闯风险太大。”
“那就双管齐下。”唐渊决断,“舒杰、陈巧走水道救人。我在外制造混乱,吸引守卫注意。同时,蒲小姐联络长公主,若可能,请她在朝中施加压力,延缓提审。”
“延缓提审可能不易。”蒲英儿思忖,“但或可让长公主安排人,在刑部内部制造些‘意外’,比如档案房失火、囚犯斗殴之类,分散注意力。”
“好!”唐渊点头,“那便定下:明日上午,蒲小姐见长公主,陈巧再探孙狱卒,确认提审具体时辰。午时前,舒杰、陈巧潜入水道。午时整,我在刑部前街制造混乱。同时,长公主的人在内策应。”
计划缜密,但变数仍多。众人分头准备,一夜无眠。
——
辰时,蒲英儿前往清心茶舍。她扮作商贾夫人,戴帷帽,乘普通马车。唐渊扮作随行护卫,同行保护。
茶舍雅间,长公主赵清瑜已等候。她年约二十六,容貌秀丽,但眉宇间有股英气,衣着朴素如寻常富家夫人,只腕上一只翡翠镯显出不凡。
“民女蒲英儿,参见长公主。”蒲英儿欲行礼。
“不必多礼,坐。”长公主声音清冷,“蒲小姐信中所述,可属实?”
蒲英儿摘下帷帽,正色道:“句句属实。王玹通敌,北境危急,证据在此。”她呈上密信副本、阳关虎符、楼兰图副本。
长公主细看,面色渐沉。她久居深宫,但耳目灵通,早知王玹跋扈,却未料其敢通敌卖国。
“你们要救的人,是杨万?”
“是。他手中还有半张楼兰图,关系龙城秘宝,王玹必欲得之。”蒲英儿道,“今日午时,王玹亲信张坎将最后一次提审,若不招,便要灭口。”
长公主冷笑:“张坎……王玹的一条狗。”她沉吟片刻,“本宫可做两件事:第一,已时三刻,刑部档案房会‘意外’失火,所有官员需参与救火。第二,本宫会派人扮作御史台官吏,以‘复审旧案’为由进入刑部,牵制张坎。”
“谢长公主!”蒲英儿大喜。
“别高兴太早。”长公主直视她,“本宫帮你们,既是为国除奸,也是为母报仇。但此事若败,本宫不会承认与你们有任何关系。”
“民女明白。”
“此外,救出人后,你们需立刻离京,前往北境。”长公主道,“王玹在朝中党羽众多,必反扑。只有到了李牧军中,才安全。”
“是。”
长公主又看向唐渊:“你就是唐谦之子?”
“罪臣唐渊,参见长公主。”
“你父当年直谏遭贬,本宫曾为其惋惜。”长公主淡淡道,“此番若成,本宫会奏请圣上,为你父平反,为你授官。”
“谢长公主!”唐渊深揖。
商议细节至巳时,蒲英儿二人匆匆返回别院。
与此同时,陈巧再探孙狱卒,得到确切消息:提审定于午时二刻,地点在刑部后堂刑房。张坎已备好新刑具,意在最后一次逼供。
“孙大哥还说,今日刑部有古怪。”陈巧禀报,“档案房突然失火,所有狱卒都被调去救火,水牢守卫只剩四人。另,御史台来了几个人,说要查旧案,张坎被叫去应付,提审可能推迟半个时辰。”
“是长公主安排!”唐渊精神一振,“天助我们也!”
时间紧迫,众人最后检查装备。舒杰、陈巧换紧身水靠——蒲英儿早备好,防水防虫。兵器精简:舒杰只带方天画戟,陈巧带匕首、铁钩、绳索、火折、解毒药。
唐渊则准备制造混乱的物件:火药、烟雾弹——这些是蒲家商队走西域时购得,本用于驱兽,现派上用场。
午时将至。
水道生死行
午时初,舒杰、陈巧抵达水道入口。
再入水道,陈巧举火折在前探路。她身形娇小,在狭窄空间更灵活。水蛭依旧密集,她撒下特制药粉——蒲英儿给的驱虫药,有些效果。
行至蓄水池,仰看头顶木板。舒杰低声道:“我数三声,推开木板。你立刻上去,解决守卫。”
“守卫位置?”陈巧问。
“孙狱卒说,水牢戊字号外有两守卫,交叉巡视。每半刻钟交叉一次,交叉时有短暂空隙。”舒杰道,“我们需在那空隙上去。”
两人屏息等待。上方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如此两次后,舒杰默算时间,点头。
“一、二、三!”
他双手托住木板,运力上推。肋部伤口剧痛,但咬牙撑住。木板缓缓移开缝隙。
陈巧如狸猫般钻出,落地无声。眼前是条石砌走廊,两侧铁栅牢房,昏暗油灯摇曳。果然有两守卫背对而行,刚交叉而过。
她悄步上前,匕首出鞘。左手捂住一守卫口鼻,右手匕首划过咽喉——动作干净利落,跟老贼学的杀人技。守卫闷哼倒地。
另一守卫察觉异样,回头。陈巧已扑至,匕首刺入心口。
解决守卫,她回身招手。舒杰跃出,方天画戟在手,警惕四顾。
“戊字号在哪?”
陈巧指向走廊尽头。两人疾步奔去。
戊字号牢房铁门紧锁。陈巧取出铁钩,插入锁孔,屏息拨弄。她开锁技艺精湛,不过五息,锁簧弹开。
推门而入,腥臭扑鼻。
牢房角落,一人蜷缩在地,浑身血污,气息微弱。正是杨万。
“杨万!”舒杰冲上前,扶起他。
杨万勉力睁眼,目光涣散,看清来人后,瞳孔骤缩:“舒……杰?”
“是我!兄弟,我们来救你了!”舒杰声音发颤。杨万身上几乎没一块好肉:鞭痕交错,烙伤溃烂,左肩伤口化脓,右臂刀伤深可见骨。但最触目惊心的是双手——十指指甲全被拔去,血肉模糊。
陈巧见状倒吸冷气,忙取解毒药、金疮药。舒杰撕开水靠,为杨万包扎。
“不……不行……”杨万虚弱摇头,“外面……守卫……”
“解决了。”舒杰快速包扎,“能走么?”
杨万尝试站起,双腿颤抖,几乎摔倒。舒杰二话不说,将他背起:“陈巧,开路!”
陈巧在前,舒杰背杨万在后,冲出水牢。走廊尽头是石阶,通向上层。
刚上石阶,迎面撞见三人——是张坎的亲随,提前来提人!
“有劫狱——”喊声未落,舒杰画戟已至。
在狭窄石阶上,长兵器本难施展。但舒杰戟法已入化境,戟杆横拍,击中第一人胸口,骨裂声清晰。戟刃回旋,月牙刃划过第二人咽喉。第三人欲逃,舒杰掷戟——方天画戟如标枪飞出,贯穿其后背。
三息,三人毙命。
舒杰拔回戟,继续向上。陈巧看得心惊——这大个子平日憨厚,杀起人来竟如此狠辣。
上层牢房骚动起来。囚犯拍打铁栅,呼喊求救。舒杰充耳不闻,背杨万疾奔。
至天牢大门,又有守卫拦路。这次有十余人,持刀围上。
“放下囚犯!饶你不死!”
舒杰将杨万交给陈巧:“护好他。”提戟上前。
方天画戟在手中嗡鸣。舒杰深吸气,肋伤剧痛,但战意沸腾。他想起了黑风峡,想起了滹沱河谷,想起了兄弟们并肩血战的日夜。
戟起。
第一式,横扫千军。戟刃划弧,三名守卫刀断人飞。
第二式,直捣黄龙。戟尖如毒蛇吐信,刺穿一人胸膛。
第三式,回马望月。舒杰旋身,戟杆后扫,砸碎另一人膝盖。
他如猛虎入羊群,画戟所过,血肉横飞。但守卫越聚越多,远处传来警哨声。
“舒杰!走!”陈巧急喊。
舒杰一戟逼退众人,回身与陈巧汇合。前方大门紧闭,铁锁沉重。
“让开!”舒杰暴喝,双手握戟,全身劲力灌入戟尖,猛刺铁锁。
“铛——!”
巨响震耳,火星四溅。铁锁变形,但未开。
再来!舒杰额角青筋暴起,肋部伤口崩裂,血浸透绷带。第三戟!
“咔嚓!”
铁锁终于断裂。舒杰一脚踹开大门,阳光刺眼。
门外,正是刑部前街。
刑部前街·混乱时刻
午时二刻,刑部前街“恰好”发生爆炸。
唐渊点燃火药,扔进废弃货堆。轰然巨响,浓烟滚滚,街面人群尖叫奔逃。他趁机大喊:“走水啦!刑部走水啦!”
混乱中,舒杰三人冲出门。唐渊见他们,疾奔会合。
“这边!”他引路向预定巷口——蒲英儿安排的马车等候在此。
但追兵已至。张坎率数十官兵冲出,张弓搭箭。
“放箭!”
箭雨袭来。舒杰挥戟格挡,但背着杨万行动不便,一支箭射中他右腿。他踉跄跪地。
“舒杰!”唐渊拔剑冲回,青云剑舞成光幕,挡开数箭。
陈巧扶起舒杰,四人退入巷中。马车就在二十丈外,但这二十丈如天堑。
追兵逼近。张坎狞笑:“唐渊!你父子找死!”
千钧一发之际,街角突然冲出一队人马——着禁军服饰,为首是个青年将领,高举令牌:“奉长公主令,缉拿劫狱要犯!闲人退避!”
张坎一愣:“长公主?此事与长公主何干?”
“刑部失职,重犯被劫,长公主奉旨督查!”青年将领厉声道,“张侍郎,你的事发了!”
话音未落,禁军已冲散官兵,护住唐渊四人。青年将领低声道:“快上马车!我掩护!”
唐渊不及多问,扶舒杰、杨万上车。陈巧最后跃上,马车疾驰。
张坎欲追,被禁军拦住。他气得脸色铁青,却不敢与禁军冲突——长公主虽无实权,但身份尊贵,且今日之事透着古怪。
马车穿街过巷,最终驶入延康坊别院。
别院重逢
别院密室,烛火通明。
杨万躺在软榻上,蒲英儿亲自为他处理伤口。她虽非大夫,但常管理家族药铺,懂些医术。清洗、上药、包扎,动作轻柔。
舒杰腿中箭,陈巧为他拔箭上药。唐渊守在门边,警惕外间动静。
良久,杨万悠悠转醒。他目光茫然,扫过室内众人,落在唐渊、舒杰脸上时,瞳孔聚焦。
“唐……兄……舒杰……”
“兄弟,你撑过来了。”唐渊握他手,眼眶发热。
舒杰咧嘴笑,笑着笑着咳出血——肋伤又崩了。
杨万看向陈巧,又看蒲英儿,眼中疑惑。
“这位是陈巧姑娘,我们的恩人。”唐渊介绍,“滹沱河谷失散后,多亏她带路相助,我们才平安到江南。”
陈巧行礼:“杨将军。”
杨万勉强点头,目光转向蒲英儿。
“这位是蒲英儿小姐,江南蒲家长女,唐家世交。”唐渊继续,“此番救你,多亏蒲小姐全力相助。”
蒲英儿敛衽:“杨将军受苦了。”
杨万看着唐渊,又看蒲英儿,似是明白了什么,虚弱道:“多谢……蒲小姐。”
蒲英儿温声道:“将军好生休养,余事不必操心。”
她转身吩咐春杏准备汤药、粥食,又让吴伯加强别院警戒。安排井井有条,俨然主事。
杨万闭目缓了缓,忽睁眼:“何墨……何在?”
“在北境,李牧将军麾下,已升昭武副尉。”唐渊道,“他很好,还打了胜仗。”
杨万眼中闪过光彩:“那就好……乌兰的铃……”
他抬手看腕,腕上空空。银铃被狱卒夺走,不知去向。
陈巧见状,从怀中掏出一物——是她从狱卒身上搜来的,原本想留着当线索。正是一枚银铃,铃身有血迹,但样式精巧。
“可是这个?”
杨万颤抖接过,握紧掌心,银铃微响。他闭眼,泪从眼角滑落。
众人沉默。良久,杨万沙哑道:“王玹……装楼兰密文的狼牙……在我……贴身处。”
唐渊小心从他内衣夹层取出一枚狼牙——里面藏着那小卷楼兰密文,虽经酷刑,但保存完好。
“他为何如此急切要此物?”蒲英儿问。
杨万喘息道:“郑石头……说……王玹已得……半张龙城地图……与另一半地图合二为一……便知龙城……确切位置……八虎符……他已有三……”
三枚虎符!众人色变。
“哪三枚?”唐渊急问。
“阳关符……在你手……”杨万看向唐渊,“楼兰符……在图中所示……滇南符……王玹已得……还有……长安某处……有一枚……”
他伤势过重,说话断续。蒲英儿端来参汤,喂他喝下。
“休息吧,余事明日再说。”唐渊为他盖好被子。
杨万却抓住他手腕,眼神灼灼:“藏好……虎符……王玹……派人……搜查……龙城……”
话未尽,人已昏睡。
室内寂静。唐渊握紧半张地图,心中沉重。王玹已有三符,若再得阳关符、楼兰符,便集齐五符,离开启龙城更近一步。
“必须尽快北上。”他决断,“杨万伤势太重,不能长途颠簸。但留长安更危险——王玹必全城搜捕。”
“我有办法。”蒲英儿道,“蒲家在京中有些隐秘产业,可安排杨将军藏匿养伤。待伤稍愈,再秘密送往北境。”
“可王玹搜查必严……”
“最危险处或最安全。”蒲英儿眸光闪动,“王玹不会想到,我们敢将人藏在他眼皮底下。”
她看向吴伯:“吴伯,朱雀大街那处绸缎庄,地下库房可安全?”
吴伯点头:“那库房是前朝所建,有暗室,通风良好,外人不知。”
“好。今夜便将杨将军转移过去。”蒲英儿雷厉风行,“舒壮士也需养伤,一并转移。唐公子、陈姑娘,你们随我留在别院,应付搜查。”
分派妥当,众人各自行动。
当夜子时,杨万、舒杰被秘密转移。别院只剩唐渊、蒲英儿、陈巧及少数护卫。
果然,次日清晨,刑部官兵包围别院,以“搜查劫狱要犯”为由,要入内检查。
蒲英儿一身素衣,立于门前,神情平静:“此乃蒲家私产,你们可有搜查文书?”
带队校尉出示文书——盖的是刑部大印,但非圣旨。
“蒲小姐,得罪了。昨夜刑部天牢被劫,要犯逃脱,全城搜查。”校尉语气强硬。
“既如此,请便。”蒲英儿侧身让路,“但蒲家乃江南望族,与朝中多位大人有旧。若无故损坏物品、惊扰女眷,蒲家必上奏朝廷,讨个公道。”
校尉脸色微变。蒲家势大,确不好惹。他挥手令士兵小心搜查。
官兵入内,翻箱倒柜。唐渊、陈巧扮作仆役,低头做事。搜查一个时辰,一无所获。
校尉疑惑,但无证据,只得悻悻离去。
官兵一走,蒲英儿立即吩咐:“他们不会罢休,必暗中监视。吴伯,安排人从后门分散离开,制造我们已撤离的假象。实则,我们转入地下暗室。”
“那杨将军他们……”唐渊担心。
“朱雀大街绸缎庄照常营业,反不易惹疑。”蒲英儿道,“我们藏于此处,待风头稍过,再设法出城。”
唐渊看着她镇定指挥,心中感慨。若无蒲英儿,此番救人、藏身、周旋,绝难如此顺利。
这个江南闺秀,比他想象中更坚韧、更聪慧。
长公主设局
刑部劫狱案震动长安。
王玹大怒,责令全城搜捕,但连续三日一无所获。更麻烦的是,长公主赵清瑜突然上奏,弹劾刑部侍郎张坎“玩忽职守,致重犯被劫”,要求严惩。
朝会上,张坎跪地喊冤,言劫匪凶悍,且有内应。
“内应?”长公主冷笑,“张侍郎是说,刑部天牢如筛子,谁都能进出自如?那朝廷要你这刑部侍郎何用?”
张坎语塞。王玹出列,沉声道:“长公主,此案疑点甚多。劫狱者训练有素,计划周密,非寻常匪类。老臣怀疑,是北境某些将领,为灭口而劫人。”
这话直指李牧。殿上哗然。
“王相此言可有证据?”长公主逼问。
“正在查。”王玹道,“但被劫囚犯杨万,乃北境逃兵,手握重大军情。其被劫,恐危及边防。”
“好一个‘危及边防’。”长公主起身,面向御座,“陛下,臣姐近日得悉一事,关乎国本,不得不奏。”
皇帝年纪尚轻,体弱多病,平日多倚重王玹。他抬了抬眼皮:“皇姐请讲。”
“臣姐得密报,北莽右贤王安铁勒,已与东海鬼倭结盟,计划秋后分三路南下。”长公主声音清朗,“东路攻东海郡,中路取雁门关,西路两万奇兵穿死亡沙漠,绕至雁门关后。此事,王相可知?”
王玹脸色微变:“老臣……有所耳闻,但觉传言夸大。”
“夸大?”长公主从袖中取出一信,“此乃北境将士拼死送回的密信副本,详细记述敌情。而原件——已被王相派人截杀信使,意图隐瞒!”
她将信呈上。太监传递,皇帝展开细看,越看脸色越青。
“王玹!此信可真?!”
王玹跪地:“陛下明鉴!此信来历不明,恐是伪造!长公主久居深宫,何来北境密信?定是有人构陷老臣!”
“构陷?”长公主冷笑,“那王相解释一下,为何三个月前,你秘密会见北莽使者?为何你的管家在洛阳购置大量粮草,却未入官仓?为何刑部天牢关押的北境信使,突然‘暴毙’?”
一连串质问,掷地有声。王玹冷汗涔涔,他没想到长公主掌握如此多证据。
“陛下!”王玹叩首,“老臣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此皆奸人陷害,欲乱朝纲!”
朝堂上,王玹党羽纷纷出列为其辩护。但一些中立官员,尤其武将,已面露愤慨。
“陛下!”一位老将军出列,“若密信为真,北境危矣!臣请立刻调兵增援雁门关!”
“臣附议!”“臣附议!”
主战派声音渐起。皇帝揉着太阳穴,头疼欲裂。他素无主见,往日听王玹的,是因王玹能将朝政打理妥帖。但如今涉及通敌,动摇国本……
“此事……容后再议。”皇帝最终道,“王相暂且回府,闭门思过。刑部劫狱案、北境军情,由大理寺、兵部共查。”
这是变相软禁王玹。王玹咬牙,却不得不领旨。
退朝后,长公主第一时间传讯蒲英儿:王玹暂时失势,但党羽仍在,必反扑。需尽快离京。
暗室定策
朱雀大街绸缎庄地下暗室。
杨万伤势稍稳,已能坐起说话。他将所知全盘托出:王玹与北莽的交易、龙城秘宝的传说、八虎符的线索。
“郑石头说,王玹已得三符:滇南符、河西符、关中符。”杨万声音虚弱,“阳关符在你手,楼兰符在地图所示。剩下三符:东海符在鬼倭手中,漠北符不知所踪,最后一枚……在皇宫大内。”
“皇宫?”唐渊皱眉。
“郑石头曾是御史台狱吏,接触过宫廷秘档。”杨万道,“他说,武帝晚年将一枚虎符赐予宠妃,随葬皇陵。但具体哪座皇陵,不知。”
蒲英儿若有所思:“蒲家古籍中,曾提过‘八符镇龙城,皇陵藏其一’。若真在皇陵,倒难办了。”
“当务之急是阻止王玹集符。”唐渊道,“我们需尽快北上,将阳关符、楼兰图交给何墨,与他汇合。同时警示李牧将军,加强边防。”
“杨将军伤重,不宜远行。”蒲英儿道,“我可安排他秘密南下,回润州养伤。蒲家有良医,安全也有保障。”
杨万却摇头:“不……我去北境……乌兰……葬在那儿……我要……守着她……”
提到乌兰,他眼中痛楚深重。众人默然。
“那就一同北上。”唐渊决断,“但需妥善安排。王玹虽暂时软禁,但沿途关卡必有其党羽把守。”
“我有办法。”蒲英儿道,“三日后,蒲家有一批药材要运往雁门关,是李牧将军订购的军需。车队有兵部文书,沿途关卡不得阻拦。我们可混入车队。”
“好!”唐渊点头,“就这么办。三日后出发。”
计划定下,众人分头准备。蒲英儿安排车队、文书;唐渊整顿兵器物资;陈巧照料伤员。
舒杰腿伤未愈,但坚持同行:“这点伤算什么,当年黑风峡……”
“当年是当年。”陈巧瞪他,“现在你是伤员,老实待着。”
舒杰挠头傻笑。这些日子陈巧照料他,两人关系亲近许多。陈巧嘴上凶,手上动作却轻,换药包扎细致入微。
蒲英儿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对唐渊低声道:“陈姑娘是个好姑娘。”
唐渊点头:“舒杰能有她相伴,是福气。”
蒲英儿抬眸看他,欲言又止,终只道:“公子也需保重。北境苦寒,战事凶险。”
“我会的。”唐渊认真道,“待战事平定,我……必回江南。”
话中深意,两人皆明。蒲英儿垂眸,耳根微红。
——
出发前夜,变故突生。
吴伯匆匆来报:王玹府邸昨夜失火,混乱中,王玹失踪!
“失踪?”唐渊惊起,“禁军不是包围相府么?”
“说是失火后,王玹指挥救火,趁乱从密道逃脱。”吴伯脸色难看,“禁军搜府,发现密道通城外,有北莽接应痕迹——王玹投敌了!”
众人色变。王玹这等奸相,若逃至北莽,必引敌军来攻,后患无穷。
“他还带走府中大量财宝、文书。”吴伯继续,“据眼线报,王玹密室中藏有一份古地图,标注‘龙城’位置。他逃亡时,特意带走此图。”
果然是为龙城!唐渊握拳:“必须尽快北上,提醒何墨、李牧将军!”
原计划提前。当夜,众人混入药材车队,悄然出城。
车队有兵部文书,守城官兵未细查,放行。出长安十里,唐渊回望京城,灯火阑珊。
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归。
“唐公子。”蒲英儿在车中唤他。
唐渊策马至车旁。蒲英儿掀帘,递出一枚玉佩:“家传暖玉,冬日佩之御寒。渊哥哥…注意身体。”
玉佩温润,雕蒲花纹样。唐渊郑重接过:“待战事毕,唐某必回江南。”
蒲英儿垂首:“父亲说……北地若安,丝路可通。蒲家愿助朝廷重开西域商道。”
这是承诺,也是期盼。唐渊点头,将玉佩贴身收好。
车队向北,消失在夜色中。
而此刻,北境饮马河畔,何墨正率军赶筑工事。
他收到唐渊第三封信:兄弟已救出,正北上汇合。王玹投敌,龙城之秘渐显,大战将临。
何墨望向前方黑沉沉草原。寒风中,他左肩旧伤隐痛,但握剑的手稳如磐石。
父亲,如今我也一身戎装。
大战将起…唐渊,你们切要快点来啊!
小说《笑谈忠》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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