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的尸首在侯府门外曝了三日。
这是汉代的规矩——惩处家奴,尸首示众,以儆效尤。深秋的太阳已经失去温度,惨白地照在那具血肉模糊的身体上。杖一百,行刑的护卫没有留情,三十杖下去人已昏死,七十杖时便没了声息。
府中仆役经过时都低头快步走,不敢多看。但私下里的议论却像野草般疯长。
“听说王管事贪了三百金,够买几百亩好田……”
“何止!布帛库、粮仓、修缮费,处处都有手脚。侯爷是真动怒了。”
“要我说,还是那位陆先生厉害。来府里不到半月,就把王管事二十年的根基连根拔起。”
“嘘——小声点,谁知道还有没有王管事的人……”
流言在侯府的每一个角落窃窃私语。有人拍手称快——王福这些年没少欺压下人;有人兔死狐悲——毕竟都是奴仆出身;还有人,在暗处咬牙切齿。
第三日黄昏,尸首终于被收殓。没有棺木,只用草席一卷,由两个杂役抬到乱葬岗草草埋了。王福的家产被抄没,妻儿被逐出府——据说他儿子王泰在事发前就带着细软跑了,至今下落不明。
处理完这一切,王莽将陆怀古召到书房。
“先生坐。”王莽示意,脸色比前几日好了些,但眼中仍有阴郁,“王福的事,到此为止。他那些同党,该逐的逐,该罚的罚,但不必再深究了。”
陆怀古明白这是政治智慧:清洗要适可而止,否则人心惶惶,反而不利管理。
“侯爷明鉴。府中账目,怀古已开始重整。新拟了记账法,分门别类,收支明晰,每旬一结,每月一总。这是草案,请侯爷过目。”
他呈上一卷竹简。王莽接过,却没有立即看。
“先生,”王莽忽然问,“你说王泰会逃去哪里?”
陆怀古心中一动:“怀古不知。但想必……会去找能庇护他的人。”
“张淳?”王莽眼神锐利。
“有可能。”
王莽沉默片刻,从案下取出一卷帛书:“你看看这个。”
陆怀古展开,是一封密信。字迹工整,内容却触目惊心——这是南阳郡守府一个书佐的密报,说张淳近日频繁接触郡兵都尉,还从武库私购了一批兵器。
“五十张弓,二百箭矢,二十柄环首刀。”王莽指着清单,“他一个豪强,买这么多兵器做什么?”
“防贼?还是……”陆怀古没说下去。
“还是想当贼。”王莽冷笑,“南阳近年不太平,山贼流寇时有出没。张淳这是想借剿匪之名,扩充私兵。”
汉代豪强蓄养私兵并不稀奇,但通常有个限度。五十张弓已经超过了一般家丁护卫的规模。
“侯爷的意思是?”
“我已经给郡守去了信,提醒他注意。”王莽收起帛书,“但郡守与张家有姻亲,未必会真管。先生,这几日你要小心。王泰若真投了张淳,他第一个恨的,就是你。”
陆怀古点头:“谢侯爷提醒。”
从书房出来,天色已暗。秋日白昼短,酉时未过(晚6点),暮色已沉沉压下来。
陆怀古走在回东跨院的路上,脚步下意识加快。廊下的灯笼还没点亮,阴影在墙角蔓延。风吹过,枯叶在地上打旋,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想起王福临死前的诅咒,想起张淳可能有的报复,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系统。”他在心中默念,“扫描周围环境,评估安全风险。”
眼前浮现半透明光幕:
【环境扫描中……】
【当前位置:侯府西廊,距离东跨院约二百步】
【检测到三个生物信号:前方三十步拐角处两人,后方五十步一人】
【身份识别:侯府护卫(王莽指派)】
【威胁评估:低(暂时)】
【建议:保持正常行进速度,避免表现出异常警惕。】
陆怀古稍稍安心。王莽派的护卫还在暗中保护。但他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回到东跨院,陈崇正在灯下整理账目。见陆怀古回来,他连忙起身:“先生,您可算回来了。下午郡守府送来这个。”
他递上一份请柬——是南阳郡守三日后举办秋狩的邀请,指名请新都侯王莽及“门下高士陆先生”参加。
“秋狩……”陆怀古皱眉。汉代秋狩是贵族重要的社交活动,但也是危险场合——山林之中,弓箭无眼。
“侯爷怎么说?”
“侯爷还没回复。”陈崇压低声音,“但我听送请柬的郡吏说,张淳也会去,还带了不少家丁。”
这是鸿门宴。
陆怀古将请柬放在案上,沉思良久。去,有风险;不去,显得心虚,且会错过观察张淳及其党羽的机会。
“先生,要不……”陈崇犹豫,“咱们称病不去?”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陆怀古摇头,“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你先去休息吧,我再想想。”
陈崇退下后,陆怀古独自坐在灯前。
油灯的光晕在墙上晃动,像不安的鬼影。他打开系统,查看近期事件推演:
【事件:南阳秋狩】
【时间:三日后】
【参与方:王莽、陆怀古、南阳郡守、张淳等豪强】
【推演结果(基于当前情报):】
【1. 平安无事概率:40%】
【2. 发生意外冲突概率:35%】
【3. 遭遇暗杀/袭击概率:25%】
【关键变量:张淳与王泰是否已会合。】
风险不低。
陆怀古揉了揉眉心。穿越至今不过半月,他已经历了天象预言、卫生改革、账簿风波、管家伏诛……现在又要面对可能的暗杀。
这就是权力的游戏——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窗外传来更夫的声音:戌时三刻(晚8点)。夜深了。
陆怀古准备熄灯休息,系统却突然弹出红色警报:
【警告!检测到恶意生物信号靠近!】
【方位:院墙东北角】
【数量:三人】
【携带武器:刀类(识别特征:环首刀)】
【移动速度:快速(翻墙动作)】
【威胁等级:高!建议立即避险!】
陆怀古的心脏猛地收紧。
来了!
陆怀古没有慌乱。他迅速吹灭油灯,房间瞬间陷入黑暗。与此同时,他压低声音朝隔壁喊道:“陈崇!醒醒!有贼人!”
隔壁传来窸窣声,陈崇显然被惊醒了。
陆怀古摸黑爬到床下——那里有个暗格,是他前几天让陈崇挖的。打开暗格,里面除了背包,还有一把短刀。这是他从侯府武库申请的,理由是“防身”,王莽特批。
他握紧刀柄,手心全是汗。穿越前他连鸡都没杀过,现在却可能要杀人,或者被杀。
院中传来落地的闷响——有人翻墙进来了。
陆怀古从窗缝往外看。月光昏暗,只能看到三个黑影在院中移动,动作轻捷,显然训练有素。他们没有立刻冲进房间,而是先分散开,一人守住院门,两人朝正房摸来。
“系统,调出侯府平面图,标注护卫位置。”
光幕浮现,显示侯府地图。代表护卫的绿点有两个,一个在院门外不远处,另一个在东侧廊下。但他们都静止不动,显然没发现异常。
要么是睡着了,要么……是被解决了。
陆怀古心中一寒。王莽派的护卫都是好手,能悄无声息解决他们,来的不是普通毛贼。
正想着,房门被轻轻推动——门是闩着的。
外面的人停顿片刻,接着传来金属摩擦木头的细微声音。是在用刀撬门闩!
陆怀古知道不能再等了。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暗格,抓起背包——里面还有几样能用上的东西。
与此同时,他对隔壁大喊:“陈崇!点火!大声喊!”
这是扰乱对方计划。黑暗中敌我难分,但如果有火光和喊声,对方就会暴露。
陈崇很机灵,立刻撞翻了油灯——灯油泼在草席上,瞬间燃起火焰。他同时大喊:“走水了!有贼!快来人啊!”
火光映亮厢房,也惊动了院中的黑衣人。
“妈的,被发现了!”院中一人低吼,“快,强攻!”
房门被猛地踹开,两个黑衣人冲了进来。借着厢房透来的火光,陆怀古看到他们都蒙着面,手持环首刀,眼神凶狠。
“陆怀古在哪?”为首的黑衣人扫视房间。
陆怀古躲在床后阴影里,屏住呼吸。他手中除了短刀,还握着一件东西——从背包里拿出的强光手电。虽然电量只剩不到10%,但突然的强光足以致盲。
“在那边!”另一个黑衣人发现了床后的阴影。
两人持刀逼近。
就在他们离床还有三步时,陆怀古猛地打开手电,对准两人的眼睛!
刺眼的白光在黑暗中爆开,两个黑衣人瞬间失明,下意识闭眼后退。
陆怀古抓住机会,从床后跃出,短刀直刺为首黑衣人的腹部!他没有学过格斗,这一刺全凭本能,但距离太近,对方又暂时失明——
“噗”的一声,刀刃入肉。
黑衣人闷哼一声,手中环首刀“当啷”落地。陆怀古拔出刀,鲜血喷涌而出。温热黏稠的液体溅到他手上,那种触感让他胃里翻涌,几乎呕吐。
但他没有时间恶心。另一个黑衣人已经恢复视力,看到同伴受伤,怒吼着挥刀砍来!
陆怀古本能地举刀格挡。“锵”的一声,短刀被震飞,虎口开裂。对方力量太大,他根本不是对手。
眼看第二刀就要劈下,厢房那边突然飞出一个陶罐,正砸在黑衣人头上!“砰”的一声,陶罐碎裂,黑衣人踉跄后退。
是陈崇!他手里拿着根木棍,冲过来挡在陆怀古身前:“先生快走!”
“走?谁都走不了!”院门口守着的第三个黑衣人已经冲进来,三人呈合围之势。
陆怀古环顾四周:房门被堵,窗户太小钻不出去。他们被困住了。
但就在此时,院外传来喊声和脚步声——侯府的护卫终于赶到了!
“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是护卫队长的声音。
三个黑衣人交换眼神。受伤的那个已经站不稳,另两个也露出犹豫。
“撤!”为首的黑衣人咬牙道。
他们扶起受伤的同伴,朝窗户冲去——不是要钻窗,而是一脚踹开窗棂,直接从破口跳了出去。
陆怀古冲到窗边,只见三人翻过院墙,消失在夜色中。院外传来护卫的追捕声,但很快就远了,显然没追上。
危机暂时解除。
陆怀古瘫坐在地,大口喘气。手上还沾着血,短刀丢在一旁,刀刃上的血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他杀人了。
这个认知像重锤砸在胸口。穿越以来的一切——天象、改革、账目——都还是“智斗”。但刚才那一刀,是真实的、血腥的暴力。
“先生……您受伤了?”陈崇颤抖着问。
陆怀古摇摇头,看着自己的手。血已经冷了,黏在皮肤上,像洗不掉的罪证。
院外,护卫队长带人冲进来:“陆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陆怀古强迫自己站起来,“追到了吗?”
“跑了。”队长脸色难看,“他们对侯府地形很熟,从后园狗洞钻出去了。而且……”他顿了顿,“我们守在院外的两个兄弟,被迷晕了,没死,但一时半会醒不来。”
迷药。这是有备而来。
“查。”陆怀古只说了一个字。
王莽连夜赶到东跨院。
看到院中的血迹、破碎的窗户、昏迷的护卫,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在我的侯府,袭击我的客人。”王莽的声音冷得像冰,“这是打我王巨君的脸。”
他下令:全府戒严,所有仆役不得随意走动;彻查今夜所有出入记录;派人沿血迹追踪;同时,加强陆怀古和陈崇的护卫——这次直接派了八个人,四人一组,日夜轮值。
“侯爷,”陆怀古已经清洗了手上的血,换了衣服,但脸色依然苍白,“那些人……不像是普通贼人。”
“怎么说?”
“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先用迷药放倒护卫,再潜入行刺。而且目标明确——就是我。”陆怀古分析,“普通贼人求财,不会这么有针对性。”
王莽点头:“你伤了其中一个?”
“是,腹部中刀,应该伤得不轻。”
“那就好查了。”王莽眼中寒光一闪,“腹部重伤,需要医治。新野县城就三个医馆,我这就让人去盯着。”
这确实是突破口。但陆怀古想到另一个可能:“如果他们不去医馆呢?或者……有私人医工?”
王莽沉吟:“也有理。张淳府上就养着医工。”他顿了顿,“先生以为,是张淳指使?”
“王泰可能在他那里。”陆怀古没直接回答,“儿子要替父报仇,合情合理。张淳提供庇护和帮助,也说得通。”
“但证据呢?”王莽皱眉,“没有证据,我不能直接动一个地方豪强。而且郡守那边……”
这就是权力的掣肘。王莽虽然是列侯,但在南阳,郡守才是最高行政长官。没有确凿证据,他动不了张淳。
“那就找证据。”陆怀古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侯爷,明日我想去现场看看。”
“现场?”
“他们翻墙的地方,逃跑的路线,可能留下线索。”
王莽看着陆怀古,忽然问:“先生不怕?”
“怕。”陆怀古实话实说,“但怕解决不了问题。只有抓住他们,我才能安全。”
王莽沉默片刻,点头:“好。明日我陪你去。”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陆怀古、王莽带着护卫队长和几个精干护卫,仔细勘查昨夜的事发现场。
血迹从正房门口一直延伸到院墙下——是那个受伤的黑衣人留下的。院墙上有明显的攀爬痕迹,墙头的瓦片碎了两块。
翻过院墙,外面是侯府的后园。这里种了些菜蔬果树,平时少有人来。
“血迹到这里就淡了。”护卫队长蹲在地上,“应该是包扎过了。”
陆怀古仔细观察地面。深秋的土地干燥坚硬,但还是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脚印。他让系统扫描记录:
【脚印分析:三人,其中一人脚印深浅不一(受伤),体重约一百三十斤。另两人脚印沉稳,体重均在一百五十斤左右,步伐间距规律,显示训练有素。】
【方向:朝东北,通往侯府后墙。】
沿着脚印追踪,很快来到后墙角落。那里有个狗洞——原本是排水用的,后来被野狗扒大了,能容一人钻过。
“他们是从这里出去的。”护卫队长脸色难看,“这个洞……知道的人不多。”
意味着可能是内应提供的信息。
钻出狗洞,外面是一条小巷,连通着侯府后街。到这里,脚印就乱了,混入了日常行人车马的痕迹。
线索似乎断了。
但陆怀古没有放弃。他在小巷里仔细搜索,忽然在墙角发现了一样东西——一小块染血的布条。
布条是深褐色的,质地普通,但边缘整齐,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血已经干了,呈暗红色。
“系统,分析布料。”
【分析中……】
【材质:麻布,南阳本地常见织法】
【染色:使用栌木(黄栌)和矾石(明矾)混合染色,成本较低,多为平民或家丁使用】
【血迹:人血,AB型(汉代尚无血型概念,但系统可检测)。建议与昨夜现场血迹比对。】
陆怀古将布条小心收起。接着,他在附近继续搜索,又发现了一个更重要的线索——半枚脚印。
脚印踩在一处湿泥上,虽然模糊,但能看出鞋底的纹路:不是普通的草鞋或布鞋,而是皮靴。
汉代,皮靴可不是平民能穿的。要么是军官,要么是豪强的私兵头目。
“侯爷,您看这个。”陆怀古指给王莽。
王莽蹲下细看,眼神越来越冷:“军靴的纹路。南阳郡兵的制式。”
“郡兵?”陆怀古心中一凛。
“张淳和郡兵都尉关系密切。”王莽缓缓站起,“借几个郡兵扮成贼人,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但如果是郡兵,事情就更复杂了——牵扯到官方力量。
“先回去。”王莽沉声道,“这件事,我要好好想想。”
回东跨院的路上,陆怀古一直在思考。如果真是郡兵参与,那么刺杀就不只是张淳的私人报复,可能涉及更深的政治斗争。
王莽在南阳韬光养晦,但长安那边的人不会忘记他。会不会是有人借张淳之手,要除掉王莽未来的助力?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四、医馆暗访
当天下午,派去监视医馆的护卫回报:三个医馆都没有接收腹部刀伤的病人。
“要么是没去医馆,要么是伤得不重。”护卫队长分析。
陆怀古却想到另一个可能:“如果是张淳的私兵,他府上就有医工,根本不用去医馆。”
“那我们怎么查?”
陆怀古想了想,对陈崇说:“你去趟县城,找相熟的杂役伙计打听。最近有没有人大量购买金疮药、绷带、止血草?特别是张府的下人。”
陈崇眼睛一亮:“先生高明!受伤总要用药,买药就会留下痕迹!”
他立刻去了。两个时辰后回来,带回重要消息:
“问到了!城东仁和药铺的伙计说,昨天傍晚,张府管家买了三份金疮药、五卷细麻布、还有一堆止血草。说是府上家丁训练时受伤,但买的量……足够治十个人。”
“伙计还说,”陈崇压低声音,“他看到张府后门抬进去一个人,盖着布,但露出的靴子……是军靴。”
线索串起来了。
陆怀古将情况禀报王莽。王莽听完,沉默良久。
“先生,你觉得该怎么办?”他问。
“证据还不够直接。”陆怀古谨慎道,“布条、皮靴、买药……这些都只能算旁证。除非能抓到行刺的人,或者找到凶器,否则定不了张淳的罪。”
“那就让他逍遥法外?”
“暂时是。”陆怀古话锋一转,“但我们可以做三件事:第一,加强戒备,防止再次袭击。第二,搜集更多证据。第三……敲山震虎。”
“如何敲山震虎?”
“秋狩不是要到了吗?”陆怀古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侯爷可以当众敲打张淳,让他知道我们已经怀疑他,但暂时不动。这样他会收敛,也会露出更多破绽。”
这是心理战。王莽想了想,点头:“可行。但先生,秋狩你还要去吗?太危险了。”
“去。”陆怀古坚定地说,“不去,显得我怕了。而且……我也想看看,张淳到底有多大本事。”
王莽看着陆怀古,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欣赏、担忧,还有一丝愧疚。
“先生是为我涉险。”
“怀古既然选择辅佐侯爷,就料到会有危险。”陆怀古平静地说,“只希望侯爷记得我们的约定——成圣之路,非独仁爱,亦需雷霆。”
这话是王莽自己说过的。他听了,郑重拱手:“莽,必不负先生。”
接下来的两天,侯府内外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王莽加强了府中守卫,尤其是东跨院,简直围得铁桶一般。陆怀古出行必有四名护卫跟随,饮食都由陈崇亲自检查。
张淳那边也没有新动作。据探子回报,张府这几日大门紧闭,很少出入。但后门常有马车进出,拉的都是粮食、药材,像是在准备什么。
秋狩前夜,陆怀古正在灯下研究侯府地图——明天要去狩猎的北山地形图,王莽让人送来的。
系统忽然弹出提示:
【检测到新的推演变量】
【变量来源:长安密报(王莽未向宿主透露)】
【内容:傅太后病危,已不能理政。董贤独揽大权,但遭到以师丹为首的老臣强烈反对。朝局动荡,各方势力开始暗中联络地方诸侯、列侯,寻求支持。】
【影响评估:王莽的政治价值上升,成为各方拉拢对象。但同时,也会成为政敌的眼中钉。南阳的局势将更加复杂。】
原来如此。
陆怀古恍然。张淳敢对王莽的客人下手,背后可能不止是私人恩怨,还牵扯到长安的权力斗争。有人不想看到王莽身边有能人辅助,所以借刀杀人。
正想着,窗外传来细微的响动。
陆怀古警觉地抓起短刀——现在他睡觉都放在枕边。
但响动很快消失。过了一会儿,有人轻轻敲门:“先生,是我。”
是陈崇的声音。
陆怀古开门,陈崇闪身进来,脸色有些发白:“先生,我……我刚才看到一个人影,在院墙外鬼鬼祟祟的。”
“什么样的人?”
“没看清脸,但身形……有点像王泰。”
王泰?王福的儿子?
“你确定?”
“七分像。”陈崇说,“他往墙角扔了样东西,我等人走了去捡,是这个。”
他递上一块木片。木片很普通,但上面刻着字——是用刀尖刻的,歪歪扭扭:
“秋狩,林深,勿离王。”
六个字,像警告,又像提醒。
“这是……”陆怀古皱眉。
“是王泰的字迹。”陈崇肯定地说,“我见过他写的账目,就是这种歪扭的样子。”
王泰在警告他?为什么?他不是应该恨自己吗?
陆怀古陷入沉思。王泰如果真投靠了张淳,为什么要暗中报信?是良心发现?还是……他和张淳并非一条心?
“先生,这会不会是陷阱?”陈崇担忧,“故意引您明天紧跟着侯爷,然后一网打尽?”
“有可能。”陆怀古点头,“但也有可能是真的警告。王泰可能知道了什么,但不敢明说,只能这样提醒。”
“那明天……”
“明天见机行事。”陆怀古将木片收好,“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侯爷。”
“为什么?”
“侯爷若知道,可能会取消秋狩,或者加强戒备到夸张的地步。那样就打草惊蛇了。”陆怀古解释,“我们要装作不知道,但暗中准备。”
他让陈崇去休息,自己却毫无睡意。
油灯下,他看着那块木片,心中涌起复杂的感觉。这个时代,人心难测。敌人可能暗中帮你,盟友可能背后捅刀。王泰是真心警告,还是设下陷阱?张淳是主谋,还是被人当枪使?长安那边,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南阳?
一切都是迷雾。
但有一点很清楚:明天的秋狩,将是一场生死考验。
窗外,秋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
夜深了。
陆怀古吹灭油灯,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他在脑海中反复推演明天的各种可能:遭遇伏击怎么办?与王莽失散怎么办?张淳当面发难怎么办?
每一个预案都需要准备。幸运的是,他有系统,有现代知识,还有……王莽这个盟友。
但盟友真的可靠吗?
陆怀古想起历史上王莽的为人:他可以礼贤下士,也可以翻脸无情;可以推行仁政,也可以制造祥瑞欺骗天下。这样一个复杂的人物,真的会一直信任自己吗?
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已经卷入这场权力游戏,退无可退。
要么赢,要么死。
黑暗中,他握紧了枕边的短刀。
刀柄冰凉,像这个时代的温度。
寅时三刻(凌晨4点),天还没亮,侯府已经忙碌起来。
秋狩是大事,要准备车马、弓箭、猎犬、干粮,还有护卫。王莽这次带了三十名护卫,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
陆怀古也早早起身。他换上了一套王莽送的猎装——深青色短衣,皮质护腕,鹿皮靴。腰间挂着短刀,背上背着弓箭——虽然他的射箭水平仅限于大学军训时摸过几次弓。
陈崇帮他整理装备,小声说:“先生,我昨晚又想了想,总觉得不安。要不……您还是称病别去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陆怀古摇头,“而且,我也想看看,张淳到底耍什么花样。”
“那我跟您去!”
“不行。”陆怀古坚决地说,“你留在府里,继续整理账目。如果我……回不来,那些账目就是证据,你要交给侯爷。”
这话说得像遗言。陈崇眼圈红了:“先生……”
“别这样。”陆怀古拍拍他的肩,“我只是做最坏的打算。放心,我会小心的。”
辰时初(早7点),车队出发。
王莽乘坐驷马安车,陆怀古骑马跟在车旁。三十名护卫前后护卫,车马辚辚,出了侯府,往北山而去。
秋日的清晨,薄雾弥漫。路边的田野里,农人已经开始劳作。看到侯爷的车队,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躬身行礼。
陆怀古骑在马上,看着这一幕。这就是古代的等级社会——贵族狩猎游乐,平民辛勤耕作。而他要辅佐的王莽,想改变这一切,建立一个“耕者有其田”的理想国。
可能吗?
他不知道。但他愿意试试。
车队行了一个时辰,抵达北山脚下。这里已经搭起了营帐,郡守和其他豪强的车队也陆续到达。
张淳果然来了。他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带着二十多个家丁,个个佩刀持弓,气势汹汹。看到王莽的车队,他远远地拱了拱手,脸上挂着假笑。
王莽下车,淡然回礼。两人表面客气,但空气中仿佛有火花碰撞。
郡守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姓田,看起来一团和气。他热情地招呼众人入帐,先饮宴,再狩猎。
宴席上,陆怀古坐在王莽下首。他能感觉到,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好奇、审视、嫉妒、敌意……这个突然出现在新都侯身边的“海外方士”,已经成为南阳权贵圈的谈资。
张淳特意举杯敬陆怀古:“陆先生,久仰大名。听说您精通天象,还能治病查账,真是全才啊。”
话里有话。
陆怀古举杯回敬:“张公过誉。怀古只是略懂皮毛,不及张公经营有方,家业兴旺。”
“哈哈哈,先生说笑了。”张淳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不过先生,这狩猎场里可不比侯府,林深兽猛,可得跟紧侯爷,别走散了。”
这是在威胁。
陆怀古面不改色:“谢张公提醒。怀古自当小心。”
宴席在虚伪的客气中进行。一个时辰后,郡守宣布狩猎开始。
众人上马入林。
北山很大,树林茂密。按照规矩,众人分散狩猎,以日落为限,猎物最多者为胜。
王莽带着陆怀古和十名护卫,选了一条小路进山。张淳则带着他的人,走了另一条路。
入林不久,王莽忽然勒马,低声对陆怀古说:“先生,刚才张淳的话,你也听到了。今日务必跟紧我。”
“侯爷放心。”陆怀古点头。
他看了一眼系统地图。代表张淳一队的红点,并没有走远,而是在不远处迂回,似乎在观察他们的动向。
果然有鬼。
陆怀古握紧了缰绳。
深林之中,狩猎开始了。
但猎人和猎物的身份,也许随时都会转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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