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琐绘

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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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琐绘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冬阳爬上胜德门的青砖檐角时，兴盛杂货铺的木门就被拍得“咚咚”响。小英正蹲在后院的枣树下，用个豁口的粗瓷碗，一点点往小猫崽的嘴边递温米汤。听见声响，她手一抖，半碗米汤洒在了旧棉絮做的猫窝上，惊得那团粉嫩嫩的小东西“喵呜”一声，缩成了个毛球。

“小英！小英！”门外的喊声清亮，带着孩子特有的雀跃，“栓子说你家杂货铺捡了小猫崽，我们来看啦！”

小英噌地一下站起来，拍了拍沾在棉袄上的碎雪，眼睛亮得像货架上的水果糖。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前屋，拉开蓝布门帘，一股冷风吹进来，卷着几个小脑袋瓜挤了进来——栓子打头，后面跟着梳羊角辫的丫丫、拖着鼻涕的小石头，还有穿虎头鞋的小满，一个个都裹得圆滚滚的，脸蛋冻得通红，眼神里满是好奇。

“嘘——”小英把手指按在嘴唇上，声音压得低低的，“小猫崽刚睡着，小声点。”

孩子们立刻噤声，连呼吸都放轻了，踮着脚尖跟在小英身后，往杂货铺后院挪。栓子嘴皮，却也难得地收敛了性子，走一步顿一下，生怕踩响了地上的碎砖。丫丫攥着衣角，眼睛瞪得溜圆，小石头则偷偷抹了把鼻涕，蹭在了袖子上。

后院的老枣树枝桠光秃秃的，却挡不住暖融融的日头。猫窝就放在枣树下的避风处，垫着厚厚的旧棉絮，那只刚捡来的小猫崽正蜷在里面，粉嘟嘟的小爪子露在外面，胸口一起一伏，睡得正香。旁边还蹲着那只灰扑扑的野猫，见了这么多小不点，只是抬了抬琥珀色的眼睛，又低下头，用舌头轻轻舔舐着小猫崽的绒毛。

“哇——”丫丫先忍不住了，捂住嘴，发出一声细细的惊叹，“好小啊，跟个小绒球似的。”

“比我家的馒头还小呢。”小石头小声接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猫窝。

小满年纪最小，才五岁，扒着小英的衣角，奶声奶气地问：“它有名字吗？”

小英抿着嘴笑，蹲下身，轻轻碰了碰小猫崽的爪子，软乎乎的，像棉花。“还没起呢，你们帮着想想？”

这话一出，孩子们立刻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栓子一拍大腿，大声说：“叫虎子！多威风！”丫丫立刻反对：“不好听，像男孩子的名字，应该叫花花，你看它毛乎乎的，多好看。”小石头挠挠头，支支吾吾地说：“叫……叫团子吧，它圆滚滚的，像我娘蒸的糯米团子。”

吵吵嚷嚷的声音，把屋里的吕鱼和张婶都引了出来。张婶手里还拿着个纳了一半的鞋底，站在廊下，看着这群孩子，眼角眉梢都是笑。吕鱼端着个簸箕，里面晒着刚炒好的瓜子，见孩子们闹得欢，便笑着扬了扬手：“都别吵了，再吵小猫崽该醒了。”

孩子们立刻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向吕鱼。吕鱼走到枣树下，把簸箕放在石桌上，抓起一把瓜子，分给孩子们：“来，吃瓜子，慢慢想名字。”

栓子接过瓜子，迫不及待地嗑了起来，瓜子皮吐了一地。小英瞪了他一眼：“不许吐地上，一会儿要扫的。”栓子嘿嘿一笑，赶紧把瓜子皮攥在手里。丫丫则小心翼翼地捏着一颗瓜子，慢慢嗑开，把瓜子仁放进嘴里，又偷偷看了一眼猫窝。

阳光正好，洒在每个人的脸上，暖洋洋的。野猫似乎也习惯了这群小客人，不再警惕，只是安静地守着小猫崽。小英看着伙伴们，又看了看吕叔叔和娘，心里忽然觉得，这就是最热闹的日子了。

正说着话，小石头忽然“哎呀”一声，指着猫窝叫起来：“它醒了！它醒了！”

孩子们立刻围了上去，脑袋凑在一起，像一群小麻雀。只见那只小猫崽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努力地抬着小脑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湿漉漉的，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小脑袋。它试探着伸出小爪子，扒拉了一下旁边的棉絮，又“喵呜”叫了一声，声音细弱得像蚊子哼。

“好可爱啊。”丫丫忍不住伸出手，想摸摸它，又怕吓着它，手悬在半空中，迟迟不敢落下。

吕鱼走过来，轻轻握住丫丫的手，带着她的指尖，碰了碰小猫崽的绒毛。“轻轻摸，别用力。”他的声音温柔，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丫丫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好软啊，像摸棉花一样。”

有了丫丫开头，其他孩子也纷纷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猫崽。栓子摸完，还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虎子就是威风，摸起来都不一样。”小英白了他一眼：“还没叫虎子呢。”

张婶看着这群孩子，转身回屋，端了一盘刚蒸好的红薯出来。红薯冒着热气，香气扑鼻，甜丝丝的味道弥漫在院子里。“来，吃红薯，刚出锅的，暖乎乎的。”

孩子们欢呼一声，围在石桌旁，接过红薯，小心翼翼地剥着皮。红薯瓤是金黄色的，咬一口，又甜又糯，暖意从舌尖一直流到心里。小石头吃得急，烫得直哈气，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栓子一边吃红薯，一边还不忘惦记小猫崽的名字：“我觉得还是叫虎子好，你看它刚才那眼神，多精神。”

“不行不行，”丫丫撅着嘴，“女孩子家的，叫花花才好听。”

“叫团子！团子！”小石头举着红薯，大声喊着。

小英看着吵成一团的伙伴们，又看了看怀里的小猫崽，忽然灵机一动，拍了拍手：“别吵了，我知道叫什么了！”

孩子们立刻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向她。

小英抱着小猫崽，笑得眉眼弯弯：“它是在杂货铺捡的，又是冬天来的，就叫冬铺吧！冬天的冬，铺子的铺！”

话音刚落，吕鱼就鼓起掌来：“这个名字好，又好听，又有意义。”

张婶也笑着点头：“冬铺，好名字。”

孩子们愣了一下，随即也纷纷拍手叫好。栓子挠挠头：“冬铺……嗯，比虎子好听。”丫丫也点点头：“好听，就叫冬铺了！”

小石头最干脆，直接跑到猫窝旁，小声喊着：“冬铺！冬铺！”

那只叫冬铺的小猫崽，像是听懂了自己的名字，晃了晃小脑袋，又“喵呜”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亲昵。

太阳渐渐升高，胜德门的风也变得温柔起来。杂货铺的后院里，孩子们的笑声此起彼伏，瓜子皮撒了一地，红薯的香气飘出了胡同。吕鱼靠在枣树上，看着这群叽叽喳喳的孩子，又看了看忙着给孩子们添红薯的张婶，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他想起以前，这杂货铺的后院，只有他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枣树，听着风吹过的声音。如今，却挤满了孩子的笑声，还有小猫崽细弱的叫声，暖融融的，像一碗刚出锅的热粥。

小英抱着冬铺，坐在石凳上，看着伙伴们追着跑着，心里忽然觉得，这个冬天，真是太好了。

胡同里的老槐树，似乎也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了，光秃秃的枝桠晃了晃，抖落了一身的碎雪。阳光透过枝桠，洒在地上，映出一个个小小的影子，像一幅温暖的画。

兴盛杂货铺的木门，依旧敞开着，蓝布门帘被风一吹，晃出里面的暖光。货架上的糖罐子，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岁月里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