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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黑夜,在水精珠的蓝光与北辰的银辉交织下,流淌得缓慢而安宁。

大黄阖眼假寐,心神却有一部分始终维系着湖底那片正在发生微妙奇迹的区域——那些从孩童一句“童言”残存的因果尘埃中,汲取祖巫水精与星辉力量,顽强重新孕育的渺小存在。它们的生长缓慢得几乎凝滞,却坚韧无比,每一次微不足道的脉络延伸,都仿佛在无声诉说着生命的奇迹。

孩童睡得正香,小脚丫还泡在星辉温润的渠水里,偶尔咂咂嘴,不知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就在这万籁俱寂,唯有水波轻吟、星光流淌之时,暖湖营地边缘,那一片被永恒冰原寒气笼罩、与温暖水域泾渭分明的冻土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簌簌”声。

不是风声,不是冰裂。

那声音……像是极其细嫩的草芽,正奋力顶开厚重冰壳与冻土时发出的、充满生命韧劲的轻响。

大黄的耳朵(虽然不太明显)微微一动,阖着的眼睛瞬间睁开,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营地边缘,一块裸露的、原本坚硬如铁、寸草不生的黑色冻土上,此刻竟有无数细如发丝的翠绿色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它们并非胡乱生长,而是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蜿蜒交织,迅速在地面上“编织”出一片生机盎然的、微微发光的绿色脉络。这些脉络复杂而玄奥,隐隐构成一个古老而充满生机的符纹。

紧接着,那片由嫩芽构成的绿色符纹中心,空气微微扭曲,光华流转。没有水龙冲天,没有威压磅礴,只有一股温和、蓬勃、仿佛能让枯木逢春、令万物苏生的盎然生机,如同春日的暖风般弥漫开来。

光华散去,一个身影悄然立于嫩芽符纹中央。

来人身材颀长,不如共工那般魁梧巨大,却自有一股挺拔如古木的苍劲气度。他面容清矍,双目温润如玉,瞳孔深处仿佛有草木生长、四季轮转的虚影生生不息。他穿着一袭简单的青色麻衣,赤着双足,脚踝上缠绕着几缕碧绿的藤蔓,藤蔓上甚至点缀着几朵不知名的小花,在这极北冰原显得格外奇异。他手中并无兵器,只随意握着一根青翠欲滴、仿佛刚从树上折下的嫩枝,枝头还挂着两片鲜嫩的叶子。

他的气息,与共工的浩瀚磅礴截然不同,更加内敛、柔和,却蕴含着更为惊人的生命创造之力。仅仅是站在那里,周围冰寒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湿润清新,脚下那片被强行催生出的嫩芽绿茵,更是欢欣地舒展着叶片。

木之祖巫,句芒!

大黄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但比起面对共工时的惊骇欲绝,这次更多是难以置信的麻木。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又一位祖巫不请自来?还是一位执掌生机、与这冰原环境格格不入的木之祖巫?难道也是被小祖宗……或者被这湖里刚埋下的水精,以及湖底那点微末新生机给“引”来的?

句芒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那片他足下由自身力量催生出的嫩芽绿茵上,温润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能感觉到,自己方才只是心念微动,以生机道韵沟通此地地脉,试图显化身形,没想到回应如此“热烈”,这片冻土之下,似乎本就隐伏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生之渴望”,与他的力量产生了超乎寻常的共鸣。

他的目光随即扫过整片暖湖营地,在散发着星辉的冰塔、流淌银光的沟渠、以及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停留,眼中的讶异逐渐转为浓厚的兴趣与探究。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湖边熟睡的孩童,以及孩童身旁那只警惕又带着点认命意味的先天玄龟身上。

孩童似乎被那弥漫开的清新生机气息打扰,无意识地皱了皱小鼻子,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嗯……什么味道?好像……春天来了?”他睡眼惺忪地嘟囔着,还没完全清醒。

句芒看到孩童醒来,清矍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他缓步上前,脚步轻悄,足下嫩芽自动铺展,仿佛为他架起一座小小的绿色浮桥,隔绝了冰寒。他周身那蓬勃的生机之力也收敛得更加柔和,如同春日暖阳,只让人觉得舒适。

“倒是吾惊扰小友清梦了。”句芒开口,声音清越平和,如同风吹林梢,泉流石上,自带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吾乃句芒,掌草木生发之职。途经此地,忽感一股奇异生机萌动,隐与吾道相合,故来一观。”

孩童这下完全清醒了,他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简单、赤着脚、手里还拿着根绿树枝的“大哥哥”。句芒身上散发的气息让他感觉很舒服,有点像躺在刚晒过太阳的草地上,暖洋洋的,又有青草的香味。

“句芒?”孩童重复了一遍,然后很自然地说,“我叫小孩哥。你是来找东西的吗?我们这里只有湖、塔、大黄,还有……”他指了指湖底,“一颗大个子送的蓝珠子,和……一些好像正在睡觉、不知道是什么的小点点。”他凭直觉感觉到了湖底那些正在孕育的微弱存在,却说不清楚是什么。

句芒闻言,眼中兴趣更浓。“蓝珠子?小点点?”他目光转向暖湖,那双能洞悉万物生机的眼眸轻易穿透湖水,看到了湖心深处那枚散发柔和蓝光的祖巫水精,以及水精附近白沙下,那些正在艰难吸收水灵、星辉与一丝奇异“念力”而重新孕育的淡灰色颗粒。

“共工的本源水精?”句芒一眼认出那蓝珠的来历,略显诧异,随即了然,“原来是他来过。以此物滋养此湖,倒是一桩善缘。”接着,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些淡灰色颗粒吸引,温润的眼眸中骤然爆发出惊人的神采。

“这是……”他微微蹲下身,伸出那根青翠嫩枝,隔着湖水虚虚一点。

嫩枝尖端散发出柔和的翠绿光华,如同最纯净的生命之雨,轻轻洒向湖底那些颗粒。

刹那间,奇迹发生了!

那些原本生长极其缓慢、几乎凝滞的淡灰色颗粒,在接触到句芒那精纯无比、专司“生发”的本源生机之力后,仿佛久旱逢甘霖,骤然“活”了过来!

微弱的绿意迅速变得清晰、浓郁,纤细的脉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伸、分叉、交织,开始形成某种极其独特、仿佛介于晶体与植物之间的基础结构。它们吸收水灵与星辉的效率也猛然提升,甚至开始主动吸引空气中弥漫的生机道韵。

仅仅几个呼吸间,这些颗粒便从“艰难孕育”进入了“蓬勃生长”的阶段!虽然依旧渺小,但其生命形态已初步稳固,散发出的生机波动虽然微弱,却纯净而坚韧,带着一种奇异的、与孩童气息隐隐相连的灵性。

句芒收回嫩枝,脸上的惊叹之色久久未散。“好奇特的造物……不,这并非寻常造物。这是……以纯净愿力为种,借共工水精为壤,引北辰星辉为光,再得吾一丝生机点化……”他看向孩童,目光变得无比深邃,“小友,此物因你一念而生,如今又因吾之力而长。它与你,缘分匪浅。”

孩童听得半懂不懂,只是看到湖底那些“小点点”好像突然长大了一点点,变得绿了些,亮了些,觉得很开心:“它们长大啦!是你帮的忙吗?谢谢你,绿衣服的大哥哥!”

句芒看着孩童纯粹开心的笑容,心中那因发现奇妙生命而起的波澜渐渐平复,化为一片温和的澄澈。他隐约窥见了一丝缠绕在此地、此子身上的庞大因果脉络,那绝非他所能轻易触碰或深究。但眼前这新生的、奇异的、充满可能性的小生命,却让他由衷喜悦。

“是它们自己本就有顽强生长的‘愿’,吾不过略添一缕东风罢了。”句芒微笑,随即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枚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通体呈温润黄褐色、表面布满天然木质纹理的种子。种子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干瘪,但仔细感应,却能发现其中蕴含着一股深沉内敛、仿佛能扎根万物、汲取一切养分而生的磅礴生机,以及一丝极其古老厚重的气息。

“此乃‘万古青桑’之实。”句芒将种子递到孩童面前,“此树种生于混沌初分时,一缕先天乙木精气所化,历经万劫而不灭,蕴藏至纯生发之机与一丝混沌坚韧之意。今日见此湖生机盎然,更有奇物孕育,与此树种性相合。便赠与你了,小友。”

孩童接过那枚小小的、温热的种子,只觉得手心暖暖的,很舒服。“种子?种在哪里呀?”

“随心即可。”句芒笑道,“或埋于湖畔,或置于你那冰塔之旁,亦可投入湖中……它自有其缘法,自会寻到最适宜生长之处。待它生根发芽,或许能让此地生机更盛,亦能守护那湖底新生的小家伙们。”

“谢谢大哥哥!”孩童欢喜地将种子握紧,想了想,又抬头问,“你要不要吃鱼汤?虽然今天没有了,但是大黄明天可以再做!大黄做的鱼汤可好喝啦!”

一旁的大黄:“……”

句芒闻言,清朗一笑,摆了摆手:“不必了。吾心领小友好意。”他看了看天色(虽然极北天光永恒,但他自有感应),又道:“此地甚好,生机暗藏,因果玄妙。吾不便久留。小友,且安心游戏,静观生长之妙吧。”

言罢,他再次对孩童温和颔首,身影便如他来时一般,缓缓淡去。足下那一片由嫩芽编织的绿色符纹与绿茵,也随之化作点点翠绿光华,消散在空气中,不留痕迹,只有那残存的清新生机气息,证明他曾来过。

暖湖畔,又恢复了宁静。

孩童低头看看手里温热的古老树种,又看看湖底那些似乎又“精神”了一些的淡绿色小光点,小脸上满是开心和期待。

大黄默默看着这一幕,心中那点惊讶已经彻底化为了深深的麻木,甚至开始思考,明天会不会又有哪位大能“恰好”路过……

这位小祖宗的“游戏”场,吸引力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而且,木之祖巫句芒,竟然留下了一颗混沌初分的古树种“万古青桑”之实!

这玩意儿……扔在洪荒,怕是连大能们都会多看两眼吧?就这么当见面礼送了?

再看看湖底那正在蓬勃生长的、集孩童“愿”、共工“水”、北辰“光”、句芒“生”于一体的奇异新生灵……

大黄忽然觉得,自己守着的可能不是一片湖,而是一个正在疯狂吸纳洪荒顶级资源与因果、未来不知道会诞生出什么怪物的……超级孵化器。

而这位小祖宗,就是这个孵化器唯一且懵懂的“主人”。

它缓缓吐出一口气(虽然不需要),将脑袋搁在温暖的渠水边。

算了,不想了。

孵化器就孵化器吧。

至少目前看来,孵出来的东西,好像都挺……有意思的?

夜还长,星光依旧温柔。

孩童把玩了一会儿树种,觉得有些困了,重新躺回躺椅,将那颗温热的“万古青桑”之实小心地放在枕头边(用几片灵草叶垫着),很快又进入了梦乡。

在他的梦里,或许有绿色的嫩芽破冰而出,有蓝色的小星星在湖底眨眼,有温暖的水流环绕脚踝,还有一颗小小的、坚实的种子,正在无声地积累力量,等待着破壳而出的那一刻。

大黄静静守护着这一切,闭上了眼睛。

暖湖的夜,在星光、水光、以及悄然勃发的生机之光中,显得格外深邃而静谧,仿佛蕴藏着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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