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相逢,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酸腐的火药味。
陈志强就跟一尊怨气冲天的门神,死死杵在房门口。
他应该是等了很久,眼下布满了熬夜后的暗沉血丝,头发也有些凌乱,逆着清晨的光,那张平日里还算斯文的脸,此刻扭曲得有些狰狞,上面淬满了不加掩饰的怨毒。
他那双眼睛,像两颗淬了毒的钉子,死死钉在叶蓁蓁的身上,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那眼神里的不甘、被背叛的滔天愤怒、以及被彻底践踏的屈辱,几乎化为实质的黑雾,将整个喜庆的新房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下。
若是换了上辈子的叶蓁蓁,被他这么一看,恐怕早已吓得手足无措,心虚地低下头,甚至会生出一丝病态的愧疚。
可如今的她,内里住着一个从血海深仇里爬回来的恶鬼。
叶蓁蓁只是在最初的错愕之后,便迅速恢复了镇定。她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把他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当成了清晨恼人的蚊蚋。
她径直走过去,声音冷得像冰碴:“让开。”
陈志强看着开门出来的叶蓁蓁,非但没让,反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心中那股邪火熊熊燃烧:这个女人,本该是他的!
就算他不要了,也轮不到别人来碰,更别说是他小叔!
“让开?叶蓁蓁,你跟我小叔睡了?”
叶蓁蓁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陈志强,你有病吧,我们是合法夫妻,不睡一起难道分房睡?”
陈志强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好样的叶蓁蓁,你以为你嫁给了我小叔,就真成我小婶了?别做梦了!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摇尾乞怜的女人!”
他的声音压抑着,充满了尖刻的嘲讽和高高在上的施舍。
“你后悔了吧?嫁给一个大你快十岁的老男人,一个不解风情的木头疙瘩。你要是现在跪下来求我,等我小叔玩腻了不要你了,我兴许还能大发慈悲地收了你。”
他自负地昂着头,笃定她只是在闹脾气,用这种愚蠢的方式来吸引他的注意。
叶蓁蓁终于正眼看他了,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堆散发着恶臭、令人作呕的垃圾。
她忽然轻笑了一声,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求你?”
她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眉眼弯弯,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
“陈志强,你出门被驴踢了,还是脑子被门反复夹过?放着一个顶天立地、保家卫国的英雄军官不要,去捡你这么个吃软饭、没断奶的窝囊废?一个肩膀能扛起国家安宁,一个肩膀连自己的前程都扛不起来,还得靠女人娘家铺路。但凡脑子没病,都知道该怎么选。”
“你……你敢这么说我!”
陈志强被她这番话噎得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说你怎么了?”
叶蓁蓁手腕用力一旋,使了个巧劲,狠狠甩开他的手,眼神里的嫌恶再也不加掩饰。
“以前是我瞎了眼,把你当成宝。现在我眼睛好了,才发现你连根草都不如。好狗不挡道,滚开!”
她说完,像拂开什么脏东西一样,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推开他,下了楼。
身后,传来陈志强气急败坏、如同败犬般的诅咒:“叶蓁蓁,你给我等着!我小叔那种冷血无情的人是不会喜欢你的!你迟早会变成一个没人要的弃妇!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叶蓁蓁充耳不闻。
楼下饭桌上,摆着一碗尚冒着袅袅热气的白粥,一碟碧绿爽口的咸菜,还有四个圆滚滚的白煮蛋和三个暄软的白馒头。
这显然是陈敬严一早准备的。
那份属于军人的、笨拙却细致入骨的关怀,让叶蓁蓁心头一暖,仿佛有温热的泉水流过。
她拉开椅子坐下,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晶莹软糯的白粥,送到唇边轻轻吹了吹,然后姿态优雅地送入口中。
她甚至还慢悠悠地拿起一个鸡蛋,在桌角轻轻磕开,一丝不苟地剥着壳。
她喝粥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整个屋子里,除了她自己和这顿可口的早餐,再无旁人。
跟着下楼的陈志强,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这种彻底的、发自骨子里的无视,比任何尖酸刻薄的辱骂,都更能戳痛他那颗早已扭曲的自尊心。
“咯咯——”
他身侧的拳头捏得骨节发白,青筋暴起,胸口剧烈起伏,几乎要被这口恶气憋到内伤。
他想冲上去掀了那张桌子,想撕破叶蓁蓁那副无辜的伪装,可脚下却像灌了铅,一步也动弹不得。
就在他理智崩断的前一秒,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带着一身清晨的薄汗与凛冽的阳刚之气,从他身后走进了屋子。
是陈敬严晨练回来了。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军绿色的薄汗衫,汗水将布料浸湿,紧紧勾勒出他结实饱满的胸膛和宽阔的倒三角背脊,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几缕汗珠顺着他刚毅冷峻的下颌线滚落,滑过那凸起的、性感到极致的喉结。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一扫,便精准地捕捉到了屋里诡异的气氛,目光最后落在了像根木桩一样杵在门口、脸色青白交加的陈志强身上。
陈敬严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川字,眉宇间闪过毫不掩饰的锐利与不悦。
他那低沉而冷冽的嗓音,带着军人特有的命令口吻,如冰锥般砸了过去。
“你杵在这干什么?”
陈志强被这声质问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他猛地转身,对上这张从小就让他畏惧的冷脸,所有嚣张气焰瞬间熄灭得一干二净。
他那原本因愤怒而涨红的脸,此刻“唰”地一下变得煞白。
在陈敬严山一般沉重的威压之下,他不得不低下那颗高傲的头颅,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小……小叔。”
喊完这两个字,他的目光却像黏住了一样,依旧死死地瞪着安然坐在桌边的叶蓁蓁,眼神里充满了赤裸裸的挑衅和威胁。
凭什么!
这个女人凭什么这么心安理得!
陈敬严锐利的目光在他和叶蓁蓁之间扫了一下,心中了然。
他这新婚妻子,可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那双看似无辜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狡黠,像只偷到糖的小狐狸,让他那颗刻板了三十年的心,竟破天荒地生出一丝想要纵容的趣味。
他的声音更冷了,带着不容置喙的审视:“有事?”
陈志强这才不情不愿地收回视线,低着头,声音含混不清:“奶奶让我来叫你和……叫你们过去敬茶。”
他说到“你们”两个字时,几乎是从后槽牙里磨出来的。
陈敬严向前踏了一步,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带着千钧的压迫感,让陈志强额角瞬间渗出了冷汗。
“怎么不叫人?”
陈志强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精彩纷呈。
叫人?
叫叶蓁蓁什么?
他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烧红的炭,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还不快叫!”
陈敬严的语气里带上了警告的意味。
陈志强知道陈敬严是真生气了,他浑身一颤,咬着牙,脸黑得如同锅底,在小叔那冰冷的注视下,他感觉自己的膝盖都在发软。
他屈辱地转向叶蓁蓁,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婶子。”
叶蓁蓁正小口吃着剥好的鸡蛋,闻言抬起头,笑得眉眼弯弯,声音清脆又响亮:“哎,乖大侄子。”
陈敬严从墙上取下毛巾,一边擦着汗,一边头也不抬:“你回去跟奶奶说,我们吃完早饭就过去。”
这副理所当然的、将叶蓁蓁划归为“我们”的口吻,更是让陈志强气血翻涌。
他恶狠狠地瞪着叶蓁蓁,恨不得用眼神在她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叶蓁蓁仿佛这才感觉到这道灼人的视线,她轻轻放下手中的白瓷勺,发出“叩”的一声轻响。
她缓缓抬起那双水光潋滟的杏眼,眼底的锋芒瞬间褪去,蒙上了一层恰到好处的困惑与不谙世事的天真,看向陈敬严,声音又软又甜,像裹了蜜:“敬严,快坐下来吃饭,粥都快凉了。”
说完,她又看向面色铁青的陈志强,脸上绽开一个无辜又热情的、长辈对晚辈般的笑容。
“大侄子你吃早饭了吗?要是没吃,就坐下来一起吃点吧?你小叔准备了好多呢。”
“大、侄、子”三个字,她咬得又轻又软,却像三记响亮到震耳欲聋的耳光,狠狠地抽在陈志强的脸上,抽得他头晕眼花,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看着叶蓁蓁脸上那纯真无邪的狡黠笑意,气得浑身发抖,握紧的拳头指节咔咔作响,几乎能听到骨头错位的声音。
“不……不用了!我吃过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吃过啦?那好吧。”叶蓁蓁一脸惋惜地转过头,不再理他,伸手拉着陈敬严的胳膊,让他坐到自己身边,动作亲昵自然,“敬严,你快坐下啊,还站着干嘛?”
她自然而然地将另一个刚剥好的、尚带着温度的鸡蛋,放进了陈敬严的碗里。
这一幕,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扎进了陈志强的心里,来回搅动。
曾几何时,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孩,如今却对着另一个男人嘘寒问暖,巧笑倩兮。
而那个男人,还是他最敬畏、最不敢招惹的小叔!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
这个屋子里的每一寸空气,都充满了让他窒息的屈辱和嘲讽。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连句场面话都忘了说,转身就跑,出门时太过慌乱,脚下被高高的门槛狠狠一绊,整个人“噗通”一声,差点摔了个狗吃屎,那狼狈不堪的样子,引得院子里早起的邻居一阵窃笑。
看着他仓皇的背影,叶蓁蓁嘴角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那双灵动的杏眼里,闪烁着璀璨而得意的光芒,像一只偷吃了腥的狡猾小狐狸。
陈敬严皱着眉看着侄子逃也似的背影,又看看身边巧笑嫣然的妻子,沉声问:“他欺负你了?”
叶蓁蓁眨了眨眼,收敛起眼底的锋芒,又变回了那副娇软无害的模样。
她拿起另一个鸡蛋,慢条斯理地剥着壳,头也不抬地轻声说:“没有呀,他哪敢欺负我。”
她把剥好的鸡蛋也放进陈敬严碗里,然后才抬起头,那双水汪汪的杏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狡黠。
“再说了,”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有你在,谁又敢欺负我呀?对不对,老公?”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贴着他耳边说的,温热的气息吹得他耳廓一阵酥麻。
一句软软的话,轻易地抚平了陈敬严眉间的褶皱。
他看着碗里两个圆滚滚的鸡蛋,耳根又开始不争气地发热,连带着脖子都红了。
叶蓁蓁却像是嫌不够似的,身子微微前倾,白嫩的小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压低了声音,那温热的呼吸又像羽毛一样,带着淡淡的馨香,轻轻扫过他的耳畔,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
“他刚刚的样子好凶,我……我有点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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