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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开门。”

“啊,哦,忘了你不知道密码。”夏弥雪用指纹开门,让他先进厨房。

第一件事就是去客厅倒水喝,她快渴死了。

最近滴雨不下,气温爬升到了可怕的三十八度,气象台天天发布橙色高温预警。

夏弥雪想重新开始跑步健身,可现在日出太早,她每天都要和太阳赛跑。

“喝两口,”她喝够了,又倒一杯给程知岳,“你今天没少出汗,要及时补水。”

厨房很小,夏弥雪突然拿着杯子贴过来,程知岳避无可避,差点退到墙角。

他在处理虾线,满手腥,便借着夏弥雪的手喝了一整杯柠檬水。

“嗯,好。”

“滴下来了,”夏弥雪随手在他下巴一擦,她的手指很软,有新鲜柠檬的清新,那一块皮肤很快烧起来。

等夏弥雪走出厨房,程知岳也顾不得脏,他用手背蹭她刚才碰过的地方,想留下一点她指腹的余温。

“啊,”夏弥雪的声音在卧室,程知岳探出头,“怎么了?”

“没什么。空调遥控器没电了,我的手机又遥控不了,”她热得直扇风,“得去买电池。”

程知岳又把剩下的虾处理了,忽然想起床头柜第二层抽屉有上次买的电池。

“不用去,”他叫住她,“在床头柜抽屉第二层,你找找,应该有。”

夏弥雪拉开抽屉,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相框。这是个很普通的原木色相框,可里面却没有照片。相框的玻璃擦得很干净,不像抽屉里的其他物品,都有层淡淡的灰。

玻璃干净,说明程知岳会定时清理。可是他为什么要清理一个空白的相框?

夏弥雪不解,她把相框轻轻摇晃,听到有响声。

有照片,可却被放在相框的后面。

这是她大学本科毕业那年和程知岳的合照。

夏弥雪本科专业是小语种,那年就业形势严峻,她的同学部分读研,部分工作,还有极少部分找不到工作待业在家。夏弥雪目标明确,她就要做空中乘务员。过程虽艰辛,但也免去纠结毕业去留的痛苦。

照片里,年轻的夏弥雪衣着粉领学士服,那段时间她爱上马面裙,学士服下露出粉色烫金裙摆。她身旁是同样年轻的程知岳,程知岳搭着她的肩膀,两个人在她学院大楼前合影留念。照片是夏弥雪谈了三年的男友拍的,他自称给夏弥雪当了三年的独家摄影师,技术已经练出来了,想给大家露一手。

那时的他刚大学毕业一年。他说最近在锻炼身体,打算入伍,大概率会被派去驻守渤海,也许去别的地方,一切还是未知数。但天地广大,四海为家,去哪里他都不想回县城。

夏弥雪从心里替他高兴。程知岳在离家很近的地方读大学,现在他终于要走出去找工作了,也许这才是他人生的起点。

大学四年,程知岳跑去北京找过她两次,第一次在她大一下,第二次就是毕业典礼。

夏弥雪知道小语种就业形势严峻,曾在大一下尝试转专业,可学院里厉害的人太多了,她一整年,天天起早贪黑也还差一截。

夏弥雪违背继父的意思填了志愿,代价就是大学四年的学费、住宿费由妈妈一人负担。

四年,程国新一毛不拔,一句不问。

夏弥雪怕妈妈负担太重,谎称学校有食堂补贴,生活费就不用给了。

她边打工边上学,硬着头皮养了自己四年。

背负着生活压力和学业压力,夏弥雪的得失心比一般同学更重。转专业失败,她消沉了大半个月,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她担心自己的前途,却不敢和妈妈说半个字,总是挂了电话才敢哭。

程知岳为此专门飞了趟北京。他飞到了童年的梦想之地,却无心留恋风景。

夏弥雪带他转遍了北京的大小景点,带他逛校园,介绍不同校区的流浪猫,带他体验恐怖的豆汁美式咖啡。

程知岳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好受点,只是陪着,听着。大半年不见,高中毕业时意气风发,扬言要闯遍世界的少女如今也要为五斗米折腰。

夏弥雪只有钱带程知岳吃食堂,她到北京快一年,没下过一次馆子。她从不透露自己经济拮据,可程知岳看得一清二楚。高中强制穿校服,普普通通的外套也被她穿出几种花样。周末和朋友逛街,她上午穿一套,下午又换一套。可上大学后,她只有几套旧衣服来回穿。

夏弥雪是那么爱美的一个人。

程知岳很想带她买套新衣服,春天到了,穿漂亮的裙子逛颐和园应该会让心情变好。颐和园西堤的花朵泼洒一地,山桃和迎春最是泼辣,她站在树下,人比花娇。

可他也囊中羞涩。

程知岳的情况甚至比她更极端。他的高考成绩和身体条件足够去外省读军校,程国新三令五申,如果敢填别的大学,那他将一分钱不给,学费,生活费,统统自己想办法。反正都成年了,不管也不犯法。

所以他的大学是贷款读下来的,毕业两年,程知岳才过上不负债的生活。

北京的春天,是冬的严冷与夏的炎烈之间一段温柔的迟疑。

“其实我更喜欢颐和园。”

漫步在朝阳公园的绿茵小路,夏弥雪这样说。

“但是朝阳公园免费,颐和园要门票,所以只带你逛一次就够了。”

程知岳觉得逛哪里都很好,只要她在。

天蓝得高远,寡淡,像一块冰。

“我眼睛进东西了,”夏弥雪停下来,“好像快到柳树飘絮的季节。”

“我看看。”

“你忍着,我吹一吹。”

和18岁夜晚发生的事如出一辙。可程知岳越来越难控制他汹涌的爱意。他好想就这样吻她的额头,好想在人潮拥挤的地铁上牵她的手,好想抱她坐在怀里一起听草地上的live,好想以另一个身份爱她。

“弄掉了,不痒了吧?”

“嗯不痒了。”

“哥,我偷偷跟你说,”她忽然有些羞涩,“我们学院有个男生追我追得好紧,长得又高又帅,他也有188。”

“你看,这是我,这是他。”

合照上的两个人一个在左下角一个在右上角。等程知岳再收到夏弥雪发来的照片时,他和她已经脸颊贴着脸颊。

毕业典礼刚结束,程知岳顾不上一起吃顿饭,他要赶在明天九点报到。

年轻人还年轻,聚散总归是洒脱的,不至于儿女情长,难舍难分。

夏弥雪送程知岳踏上北上的列车,在站台,程知岳抽完了一整支烟。

他摁灭了烟头,没有看她。

他说:“什么时候结婚了告诉我,我会请假回来参加婚礼。”

“没那么快,我和他工作都没定,”夏弥雪笑了,她掂了掂程知岳的背包,好轻,他要去那么长的时间,就没有更多想要带走的东西吗?

“没什么了,”他说,好像无形中回答了她心里的问题,“我走了。”

程知岳背着一个双肩包,消失在熙熙攘攘的绿皮车厢。夏弥雪踮着脚往车厢里看了又看,直到列车开动,驶向远方,她还是没有看到他。

电影电视剧不是总喜欢拍男女主隔着玻璃难舍难分的镜头吗?夏弥雪从前觉得矫情,现在忽然体会到也许那不是矫情。他们大概真的很舍不得对方。就像她很舍不得程知岳,可程知岳始终都淡淡的,一句不舍得的话也没说。他大步流星地上了车,连头也没回。

那时的天总是很蓝。

夏弥雪总会在飞机穿越大海时向下看,她认得渤海湾的形状,那是山东半岛和辽东半岛围绕形成的狭窄轮廓,黄海和渤海在那里交汇,形成漩涡,飞机飞得不高时能看得很清楚。

程知岳在陆地上看到的渤海是什么样的?他穿制服的样子和想象中一样帅气吗?他日复一日地面对同一片蓝色,心里想的都是什么呢?

“找到了吗?”程知岳又探出头,看见她拿着那张照片,想事情想得出神,“怎么在看照片?”

“为什么这张照片会放在相框后面?”

“上次打扫卫生顺手塞进去,一直没过来住,就没拿出来,”他在围裙上擦擦手,“抽屉有电池吗?”

“有……吧。”夏弥雪翻了翻,终于找到了。

“我能帮着做什么?”她挤进厨房,“虾和什么炒?”

“西兰花和胡萝卜。”他指着一旁碟子里整齐码放的菜,“没什么要帮的,你等着吃。”

“不要,我想看你做饭,”夏弥雪偏要和他挤在一起,她脑海里是从前的程知岳,他切菜备菜都很熟练,是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

以前,一起上学,一起跑食堂,又一起放学,回家吃饭。他也没机会进厨房。

“你是怎么练出来的?”

程知岳利落地分开一扇肋排。

“当兵那几年,一休息就想做点什么,但进城时间成本太高,于是开始学做菜。现在也没多厉害,就只会几样家常的。”

“怪不得,”夏弥雪若有所思,“你这么无聊,怎么也不给我写信,发信息,打电话啊。是不是因为纪律严明,要保密什么的?”

“都有,”他点头,“你在天上飞来飞去,我打给你,你就能接吗?”

“也是。”

那几年,她只在重要年节和程知岳互相问候,除此之外,对对方的生活一无所知。

“那之后呢?之后为什么决定要回小县城。”

“执行任务受了点伤,医疗期满,我无法胜任原本工作。我申请跨单位调剂,就回来了。”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是很久之前的事,其实不过也才过去一年。

“如果你不申请调剂,也可以不用回来的。程知岳,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夏弥雪疑惑不解,一直想出去的人出去了,他有很多机会,很多选择。

换个人,夏弥雪也许不会这么问,可是程知岳为什么要回一个毫无牵挂的县城?父子多年不和,亲戚貌合神离,朋友也都不在。

“家始终都在这,”他一边陪聊,一边有条不紊处理好了全部食材,“排骨和竹荪马蹄炖汤,可以接受吗?”

“可以。”

夏弥雪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觉得他真的很像家庭煮夫,非常宜室宜家的一款男人。

“以后和你结婚的人会很口福吧。”

“大概,”程知岳随口应着,他炖上了汤,准备开始炒菜,“油烟很大,还是关门吧。”

忙了一个多小时,十二点开饭。

夏弥雪忙来忙去,实际只是拿隔热垫拿饭勺,筷子掉了一根,又跑去洗。

她27岁了,可跟程知岳在一起还是很放心也习惯把自己当小孩。

“好吃!好吃!程知岳,你是这个,”她竖起大拇指,“以后你结婚了我还要去你家蹭饭,我买菜,我洗碗,你让嫂子千万别嫌弃我嘴馋。”

程知岳大口吃白米饭,快吃了半碗才开始夹菜。他一言不发,好像心事重重。

似乎从上次聚餐结束到现在,他就一直是这个状态。

“吃菜呀,虾仁好新鲜,”夏弥雪夹到他碗里,“吃饭不要思考,就做个饭桶,饭桶才会开心。”

“嗯,不用给我夹,你吃你的。”

夏弥雪吃得很开心,吃得嘴边有米粒都不知道。

“吃没吃相,”程知岳抽了一张纸,夏弥雪吃排骨把手弄脏了,以为他要帮着擦掉,可他却只是递给她,“嘴边有饭,擦掉。”

“程知岳,”夏弥雪有点委屈了,“你是不是有发展中对象,而且准备下一步动作啊?”

“?”他抬起头,微微蹙眉,“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总是躲着我,回来以后就一直这样,我一靠近点你就躲。是不是因为谈着了所以要避嫌?”

夏弥雪憋了好久,还是忍不住,反正程知岳是可以敞开天窗说亮话的人。

“我没谈,”程知岳笑了,他笑自己这么久了还是克服不了,真没长进,“也没躲着你,如果我要躲你,为什么又上门给你做饭?”

“不一样,”夏弥雪没被他绕进去,“我靠近的时候你会排斥。你要么是嫌弃我,要么就是…”

“是什么?”

“做了亏心事!”夏弥雪很确定,“可你对我这么好,能有什么亏心的呢?”

有的。程知岳被说中了,可他不能被看破。

“喝汤吗,给你盛一碗凉着,”他起身去厨房拿碗,“是啊,你猜对了,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了一个队友,他说想追你,让我给个机会。他家条件很不错,人品也……”

夏弥雪夹着拖鞋追到厨房,难以相信程知岳会做这种事。

“喂,我这还没回几天呢,你就把我卖了?”

程知岳端着滚烫的汤,夏弥雪本来想捶他,又不敢动了。

“假的,”他坐下来,“我逗你的,我是那种人吗?”

“我不要别人介绍,我就要自己找,找不到喜欢的就不结婚,一个人多好啊,我又不缺钱。”她叼着勺子,自说自话。

“程知岳,你也不要太快结婚,我们要统一战线。你要是先结婚,我会被催死的!”

“我会在你后面结婚的,”他语气很确定,好像夏弥雪不说前面的话,他也早就这么确定了这个想法,“如果你一直不结婚,我也一直不结婚。”

“好啊,有义气!不愧是我一条战壕里的好战友,冲你这句话,这碗汤我先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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