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死她的……证据?”沈知意依旧压着声音,“说清楚,林夫人究竟是如何死的?这玉盒,怎么就成了证据?”
老花匠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恐惧与积压多年的秘密在他昏暗的眼中激烈交战。最终,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他颤抖着,声音破碎不堪:
“是……是老太爷……顾鸿羲……”
顾鸿羲!顾晏的祖父!
沈知意心中剧震,但手上的银针稳如磐石:“继续。”
“林夫人……她根本不是病故!”老花匠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语速快了起来,带着压抑多年的悲愤,“她是被老太爷……下令毒杀的!就因为……因为她发现了五十年前苏家海难的真相,她拿着证据,想去告官……被老太爷察觉了……”
五十年前苏家海难,果然与此有关。
“那这‘鸠羽红’……”沈知意追问。
“是老太爷让景枫少爷……不,是让顾景枫那个畜生去买的!”老花匠提到顾景枫的名字时,带着刻骨的恨意,“用林夫人惯用的兰香和簪子做掩护……买回来这剧毒,下在了林夫人的饮食里,这玉盒……这玉盒就是当初装毒药的!林夫人死后,我……我偷偷把它藏了起来,想着有朝一日……”
原来如此!买毒的是顾景枫,受命于顾鸿羲!毒杀的是发妻林氏!原因是为了掩盖五十年前的罪行!
这顾家父子,当真是一脉相承的狠毒阴险!
“你又是谁?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又为何要冒险藏起这玉盒?”沈知意的问题如连珠炮。
老花匠泪水混着汗水流了下来,哭得断断续续,泣不成声:“我……我本是林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家仆,负责照料她最爱的兰草……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我亲眼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害死了夫人!我无能……我不敢声张,只能假装年老体衰,留在府里,想着……想着或许能等到顾晏小少爷长大,为他母亲申冤……”
竟是林夫人的旧仆,潜伏多年,只为等待一个渺茫的机会。
沈知意心中了然,缓缓收回了银针。老花匠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林夫人的尸身……现在何处?”沈知意换了个问题,这也是顾晏最想知道的。
老花匠茫然摇头,老泪纵横,声音嘶哑:“我不知晓具体的细节……夫人‘病故’后,尸身便被迅速处理了……我只听说,好像……好像是沉在了后园的荷花池底……”
荷花池,那里,正是二奶奶柳氏毙命之处!
难道柳氏的死,也与此有关?她是无意中发现了池底的秘密吗?
线索如同无数条溪流,在此刻轰然汇合,指向那最深、最黑暗的源头——顾鸿羲。
“你今日为何突然来此?”沈知意最后问道。
老花匠抹了把脸,神色惶恐:“我……我看到有人在查旧事,心里害怕……怕这玉盒被发现,牵连出夫人被害的真相,引来杀身之祸……就想来把它带走换一处地方藏起来……”
沈知意看着他惊恐而悲伤的脸,心中叹息。这老人守着如此惊天秘密,苟活至今,其中心酸,难以言表。
“今日之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这玉盒交由我保管,你且一定放心,我会告知顾公子林夫人死去的真相,为她申冤。”言罢,沈知意严肃警告道,“你便依旧做你平日里的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否则,不但你性命难保,顾公子也会有危险。”
老花匠连连点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沈知意不再多言,将玉盒仔细收好,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主院,融入了夜色。
当她回到西厢,将玉盒和老花匠的供述尽数告知顾晏时,顾晏整个人仿佛霎时被抽空了力气,颓然坐倒在椅中。
真相,远比他想象的更为残酷,尽管他已经做足了所有心理准备。
弑妻灭迹,掩盖罪行的,竟然是他一直敬畏有加的祖父!而他的父亲,竟是亲手买毒、参与谋害发妻的帮凶!更别提自己所中缠丝之毒,也是出自父亲之手!
难怪母亲会留下“枫负心,王氏毒”的刻字!她至死都清楚是谁害了她!
巨大的悲痛如潮水般在他胸腔内汹涌澎湃,压制不住的恨意似火山喷发般在他心中熊熊燃烧。他突然一拳砸在桌上,发出巨响,手背立时红肿得像个馒头,然而他却像是失去了痛觉,毫无反应。
“祖父……顾鸿羲!”他从牙缝里狠狠挤出这个名字,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与杀意。
沈知意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劝阻。有些痛苦,必须亲身承受;有些仇恨,只能用鲜血来洗刷。
待他情绪稍平,她才开口道:“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顾鸿羲。苏家的仇,你母亲的冤,甚至可能柳氏的死,都与他脱不了干系。他就是那个隐藏在最后,操纵一切的‘债主’。”
顾晏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可他为何要杀柳氏?又为何要用迷魂散对付顾景枫?”
“这就是最关键之处。”沈知意冷静分析,“顾鸿羲年事已高,为何要在此时掀起如此腥风血雨?甚至对自己的儿子孙子下手?除非……他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或者,他在为什么事做最后的清理。”
她踱步到窗边,望着顾鸿羲所居的正院方向:“苏婉儿的复仇,可能只是一个导火索,真正让顾鸿羲坐不住的,或许是别的什么东西,比如……你母亲当年掌握的那个,关于五十年前海难的,‘确凿证据’。”
顾晏瞳孔一缩:“那证据……”
“很可能还在。”沈知意转身,目光锐利,“你母亲临死前将它藏了起来,顾鸿羲一直没找到,所以他害怕,他必须在你、或者其他人找到那证据之前,清除掉所有知情者和潜在威胁。你父亲顾景枫,或许就是知情者之一,甚至可能因此与顾鸿羲产生了分歧,所以才被灭口。”
这个推断合情合理,将所有的疑点都串联了起来。
“那证据……会在哪里?”顾晏急切地问。
沈知意沉吟片刻:“你母亲最后的活动范围,除了那间暗室,就是后园墨菊附近,老花匠说她的尸身可能沉在荷花池……也许,证据就藏在附近。”
她拿起那只玉盒:“而这个,就是指向最终证据的,最后一把钥匙。”
顾晏看着那雕刻着兰花的玉盒,心中充满了无尽悲凉与决绝。
母亲用生命守护的秘密,祖父用鲜血掩盖的罪行,都将在此刻,迎来最终的清算。
“我去见祖父。”顾晏站起身,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沈知意平静道:“我同你去,也该会会这位,藏得最深的‘债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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