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打工的日子说慢也快,转眼间我在高埗这家电子玩具厂已经当了差不多两个月拉长了。总的感觉是,还真的不赖。每天被六十多个下属“拉长、拉长”地喊,我都快忘记自己的本名了。
虽然我并不是真的如我面试时所言,曾经做过什么拉长,完全就是菜鸟一个,没有丝毫的企业生产车间管理经验。
但是凭着在学校里做过那么多年的学生社团领袖,又经常深入社会各界进行采访和做活动,我也懂得一些管理人和组织、安排做事的基本知识,有一些实践经验。
再说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句话放在改革开放初期的广东,那可是比较有理的。君不见,许多人在老家时原本是人人厌恶的“没本事”一族,但到了广东,进了厂,由于每干满一个月就有工资拿,于是潜力被激发,一些原本不熟悉的事情,拼着命去干,最后也能熬成厂长或者自己出去单干,自己开厂,最终事业有成,命运得以改变的,大有人在。
凭什么就一定非要有所谓的“经验”才可以当拉长?
也正因为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再加上不想让自己珍视的人失望,也不想被看小自己的人看扁,故而我一入职,便成了电子玩具厂最早上班又最晚下班的那一个。
为了这件事,“杂工”安乔旺多次暗示我不要那么傻,“拉长,不是我说你,这么老实干嘛,你见过哪个当头的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助拉符小米也是个热心人,见我这么兢兢业业,也劝我不要太呆,工作是干不完的,身体可是要休息的。
对于这些热心帮助我的人,除了报以一笑,我也没有别的回报他们了。只是在每个月的考勤表和表现评语一栏,多给他们一些好评罢了。据说,好评多了,对于以后他们的升职或者加薪,那是一个重要的指标。
这期间,符小米一般都是到点就下班,原因是同车间的一个叫易大苟的,刚刚从第五拉拉长的位置,直接兼任车间副管理员,然后那个易大苟通过不懈的努力,最近已经成功地把我这条线的助拉符小米变成了他的女朋友。
每天下午下了班,不管晚上加不加班,易大苟都会来找符小米出去压马路,这在整个车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关于这些,我都不会去在意。我的注意力都在工作上,因此下了班即便厂里没有加班,我也是在宿舍里琢磨怎么样才能提高整条生产线的效率,又怎么应对整条线六十一个人里,每个月都会有员工请假这种事情。
由于生产线女孩子占了六分之五多,每个月总是久不久有女生因为“来了那个”而请假。象这样的请假理由,你是没有办法不批的。可是如果一条线里同一个时间段同时有五、六个人请这样的假,我又该怎么办?
这样的事情很令我头痛。跟符小米和安乔旺商量,这两个这个厂的“老员工”也是头痛不已。但无论如何,我们一直配合得不错,我们的生产线,也即这条A拉也一直得到好评。
上个月经理从香港过来,还特地提前结束了我的试用期,工资直接从650元跳到了800元一个月!这样的速度,据说这个厂里面绝无仅有!
于是,这段时间以来,总有不少生产线的工人、杂工、助拉,甚至是一些据说“背景”不强的拉长,上班下班见到我总是尽量笑着跟我打招呼,一些原本跟我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也经常往我跟前凑。
这一天下班,我见工友们都走得差不多了,但符小米因为这几天易大苟回了老家,因此也不急着下班,便跟她多聊了几句。
“拉长,你知道不?厂里都流传你是李经理的远房侄子——”符小米瞅了瞅那些有说有笑三三两两往大门走去的员工,压低了声音:“要不然,怎么会面试也很顺利,试用期也提前结束,加薪还那么快,这可比我男朋友升任副管理员,可是工资只加了50元强太多了。”
“所以呢?”我望着符小米凑过来的笑脸,想要知道她告诉我这件事的目的。
“所以啊,你没发现最近很多生产线女工看你的眼神不同了?”符小米笑吟吟地:“还有,那些原本眼睛总是盯着天花板的品管员、办公室文员,甚至是那些拉长、高级专员什么的,都想要跟你拉关系吗?”
“哟,没看出来,我的助拉大人还是个侦察兵啊!”我心里震惊,表面上却跟她开起了玩笑:“那你呢,要不要换我做你男朋友啊!”
“切,你会看得上我啊!”符小米说着话,又故意闭上眼睛,把嘴唇一点点往我这边送:“呶,来咬我一口,我就相信你!”
呃,这丫头还真敢啊。也就是易大苟不在这里,要不然,她也不敢开这种玩笑吧?
我既不后退,也不说话,只是同样回击她:“嗯,来吧,谁怕谁哦!”
“卟哧”一声,最终还是符小米自己先泄了气:“好了,不跟你这胆小鬼开玩笑了。走,今晚姐作东,庆祝庆祝你这段时间给我们拉创造了整季度无返工的历史!”
“好吧,不过,你请客,我买单!这个你可不能跟我抢!”符小米见我如此认真,便点了点头。
“叫上安哥吗?”我问。
“不用叫他了,今晚,就我们两个!”
符小米看来是有些私话要跟我说,所以才谢绝了这个建议。我见她颇有些郑重其事,便默认了。
收拾好记录本和一些工具后,我和符小米关了车间大门,叫了一辆载客摩托车,直接去了裕元制造厂附近那条街。
由于裕元厂这家公司员工过万人,这边的各种面对打工人的消费场所也比较多。相对的,消费也比较贵一些,但它的优势在于,这里无论是饮食还是其他娱乐,其服务之周到,都是让花钱的顾客没话可说。
符小米要了一间餐吧的二楼包厢,这里果然无论是服务员还是菜式都是一流的。让我和符小米面对面坐着嗑着瓜子,喝着罗汉果茶,漫无边际地除天,都感觉即便不吃饭,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罗汉果是攀援性藤本植物,其果实含丰富的强甜味物质葫芦烷三萜甙类化合物,一口同样容量的罗汉果,甜度是蔗糖的300 倍。我们喝的这种罗汉果茶,是选用干果经低温超微粉碎精制而成的,味甘、性凉,清热润肺,滑肠通便。对于肺火燥咳,咽痛失音,肠燥便秘等引起的肥胖等具有不俗的功效。
我想,符小米在高埗呆了这么些年,估计也没少来这里喝这罗汉果茶吧。虽然她还是那么胖嘟嘟,但从她对于这里的熟稔度来看,估计是这里的常客。
菜很快就上来了,都是极精致又很诱人的类型。什么客家红烧肉、五指毛桃汤、红烧鲤鱼……还有一些我不知道名字的菜,总之是南菜北菜都有,外加一瓶矮脖子的劲酒。
虽然我一再说了我不会喝酒,但符小米不信,她说她虽然认识的广西人不多,但是广西人不论男女,喝酒都是用碗她还是有所耳闻的。因此,她非常不相信我这个广西仔会不喝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想什么呢?”连续跟她干了几杯劲酒后,我的头开始有点低了下来。符小米拿过纸巾,走过来到我身边帮我擦了擦我额头的汗水,柔声地问。
“呃,没想什么,我就是,喝了酒舌头就有点大,说,说话,不利索。”我的舌头真的有点大了,一向流利的国语此刻也显得很卡壳。
“那你可以听得清我讲的话么,现在?”符小米这时候应该相信我不会喝酒的事情了。因此也没再回到对面的位子上,而是把碗筷搬过我旁边,就近拉过一把椅子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嗯,能听清。”我依旧低着头,盯着她点头。
“那就好,我跟你说一下咱们厂里的情况吧。”符小米的酒量看来不错。她一边绘声绘色地给我讲厂里的相关情况,一边久不久喝一口劲酒,又不断地夹菜给我,时不时还帮我擦拭额头、脖子上不断冒出的汗。
原来,这个厂之前是一个很大的厂,由于前任经理在管理上有很多漏洞,曾在前些年在几个大单上出了纰漏,让外商按合同罚了款,因为违约罚款都是多倍数的,公司也因此元气大伤。可那个经理还想狡辩,推托那不是自己的责任。董事会一怒之下,便撤了他的职,此后工厂便削减了很多条生产线,关了十多个车间,工人也由之前的一万多人变成了现在的一千多人。
前几年又来了一个经理,可那个经理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又是个固执的主,听不进基层主管和员工的建议,因此也没有什么成绩。此后工厂便一直由一位大陆主管代管。
香港厂由大陆人代管,很多部门的主管便从心底里不服气,不得已,香港那边便派了现在的李经理过来,去年开始,这个厂才渐渐恢复了稳定发展的态势。
原来如此!难怪经理对自己那么信任,又舍得放权。想到这近两个月来的一切,再想想符小米介绍的这些内幕,我才知道,之前这条线的那些拉长都呆不长,大概是因为上边人的缘故。也难怪,现在有那么多员工猜测自己是“有背景”的人。
小说《东莞:步履匆匆的岁月》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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