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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酒吧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合拢,将里头的靡靡之音与浑浊空气瞬间隔绝。深秋的夜风带着寒意卷过空旷的后巷,吹散了姜安身上沾染的些许烟酒气息,却吹不散他眼底凝结的冰冷。

他站在巷口一盏光线昏黄、接触不良般忽明忽灭的路灯下,没有立刻走向等候在远处的车。昂贵的定制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露出里面熨帖的浅灰色衬衫,领口松了一颗纽扣,这在平里绝不可能出现。但此刻,这点细微的凌乱非但不显颓唐,反而给他清冷的侧影增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近乎危险的张力。

他知道韩罪跟出来了。从那个“服务生”递酒时指尖不易察觉的停顿,从阴影中投来的那道存在感过于鲜明的视线,从他离席时如影随形般粘在背后的目光。

姜安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身,倚靠在冰冷粗糙的砖墙上,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细长的香烟,低头,就着手里银质的打火机点燃。橘红的火光短暂照亮他低垂的眼睫和没什么血色的薄唇,旋即被吞吐出的青白烟雾笼罩。他很少抽烟,只有在情绪需要极度压抑,或者某种猎食般的耐心被挑起时,才会偶尔为之。

脚步声在空旷的巷子里响起,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从容,停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姜大少爷好兴致,”韩罪的声音响起,褪去了刻意伪装的恭敬,恢复了那种特有的、带着沙砾感的沙哑和玩味,“外面风大,不怕着凉?”

姜安没动,也没回头,只是将烟夹在指间,任其静静燃烧。烟雾在昏黄闪烁的光晕里扭曲升腾。“跟了一晚上,”他开口,声音比夜风更冷,“不累吗,韩先生?还是说,我那位‘堂妹’的签名,让你这么念念不忘,需要亲自扮演服务生来观摩?”

他直接点破,没有迂回。到了这个地步,那些虚伪的客套已经毫无意义。

身后传来一声低笑,短促,没什么温度。“签名?呵。”韩罪往前走了两步,踏入路灯勉强照亮的光圈边缘。他依旧穿着那身服务生的制服,只是帽子摘了,露出凌乱的黑发和额角那道在晦暗光线下更显狰狞的疤痕。他双手在裤袋里,姿态放松,眼神却像盯住猎物的狼。

“我是来提醒姜大少爷,”韩罪歪了歪头,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姜安倚着墙的、略显单薄却线条流畅的侧影,落在他指间明明灭灭的烟头上,“这种地方,人多眼杂。您最近风头正劲,要是被人拍到……在这种酒吧后巷,独自抽烟,衣衫不整,”他故意顿了顿,语气里掺入一丝恶劣的遐想,“形象怕是不太好吧?您精心维持的贵公子人设,经得起这种‘接地气’的考验吗?”

姜安终于转过身,正面看向他。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将他的眉眼勾勒得愈发深邃,也愈发冰冷。他没有动怒,甚至嘴角还极细微地向上牵了一下,一个近乎虚无的弧度。

“威胁我?”姜安的声音很轻,却像薄冰划过玻璃,“用几张模糊不清、角度暧昧的照片?韩罪,你是不是太高估了那些流量泡沫的价值,也太低估了我的……处理能力?”

他将烟蒂随手弹进几步外一个积着污水的铁皮垃圾桶,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然后,他向前迈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巷子很窄,这一步,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吸间带出的、与酒吧内浑浊空气不同的、属于夜晚的清冽气息,以及……一丝极其淡的、属于韩罪本身的、混杂着消毒水(大概来自公寓那套洗护品)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粗粝生命力的味道。

“还是说,”姜安抬起眼,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韩罪眼底,试图剥离那层玩世不恭的伪装,直达核心,“你觉得用这种小孩子恶作剧般的手段,不断试探我的底线,撩拨我的情绪,很有趣?看着我不得不应付那些无聊的窥探,不得不维持那副让你觉得虚假的笑容,很有成就感?”

他的质问平静而直接,没有歇斯底里,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这不是被冒犯者的愤怒,而是掌控者对被掌控物脱离预期行为的冰冷审视。

韩罪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在裤袋里的手似乎蜷缩了一下。姜安的反应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想。没有惊慌,没有气急败坏,甚至没有多少被威胁的怒意,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在评估一件麻烦物品该如何处理的冷静。

这冷静,比任何激烈的情绪都更让韩罪感到……被轻视,以及一种棋逢对手的、更加沸腾的兴奋。

“恶作剧?”韩罪重复,也向前近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体散发的微弱热量。他比姜安略高一点,此刻微微低头,黑沉沉的眼睛锁住姜安,那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挑衅、探究、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完全察觉的、被姜安这种永远置身事外的态度所激起的破坏欲。

“姜安,”他叫他的名字,不再是带着戏谑的“姜大少爷”,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带着粗粝的质感,刮过寂静的巷道,“你整天戴着那副温良恭俭让的面具,对着那些蠢货笑,对着镜头笑,对着霍靳那种二世祖也笑得出来……装得不累吗?”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姜安松开的领口,扫过他指间残留的淡淡烟草痕迹,扫过他此刻没有任何笑容、只有一片冰冷深邃的眼睛。

“这里没有别人,没有镜头,没有你那些需要维持形象的‘朋友’。”韩罪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蛊惑,一丝挑衅,还有一丝近乎残忍的好奇,“就我们两个。把面具摘下来吧,姜安。”

“让我看看,”他的呼吸几乎拂过姜安的耳廓,语气低沉而危险,“撕掉那层精致的瓷器外壳,底下到底是什么样的……芯。”

话音落下,巷子里陷入了死寂。只有远处隐约的车流声,和头顶那盏破路灯电流不稳的滋滋轻响。昏黄闪烁的光线将两人对峙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在肮脏的墙面上,仿佛两只在暗处角力的困兽。

姜安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韩罪的气息笼罩。夜风穿过巷子,卷起他额前一丝碎发。他脸上的冰封似乎有瞬间的融化,不是动摇,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近乎裂痕的变化。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度压抑的、暗沉沉的东西,在韩罪这番直白到近乎粗暴的撕扯下,隐隐翻涌了一瞬。

但只是短短一瞬。

下一秒,姜安倏地抬手,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不是攻击,而是一把攥住了韩罪前服务生制服的衣襟!布料在他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他的手指修长却有力,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没有将韩罪推开,反而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猛地将他往后一掼!

韩罪猝不及防,后背重重撞在另一侧冰冷粗糙的砖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灰尘簌簌落下。

姜安欺身而上,另一只手“啪”地一声撑在韩罪耳侧的墙壁上,将他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狭小的空间里。两人身体几乎贴在一起,呼吸交错。

灯光从姜安背后打来,将他的脸笼罩在阴影中,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像两点寒星,又像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韩罪从未见过的、近乎实质的冰冷怒意,以及一种……被彻底触犯禁忌后的、极致的危险。

“想看我的‘芯’?”姜安的声音低得几乎只剩气音,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韩罪,你配吗?”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解剖刀,刮过韩罪近在咫尺的脸,从额角的伤疤,到紧抿的嘴唇,再到那双毫不退让、同样翻涌着晦暗情绪的眼睛。

“你以为你从泥里爬出来,见识过一点肮脏和手段,就有资格来评判我,来撕扯我的生活?”姜安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冷极峭的弧度,没有丝毫温度,“你不过是我一时兴起,捡回来的一把还算趁手的刀。刀就该有刀的自觉,做好分内的事,而不是反过来,试图窥探持刀人的心思,甚至……妄想伤到持刀人的手。”

他攥着韩罪衣襟的手又收紧了一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瞳孔里自己缩小而扭曲的倒影。

“那些照片,你想发,尽管发。”姜安的声音更冷,“看看是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传播得快,还是我让它们消失得快。至于我的形象……”

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嘲讽和一种高高在上的漠然。

“韩罪,你本不懂什么是‘形象’。它不是一层你可以随意撕下的面具。它就是我本身,是我生存的规则,是我掌控的游戏。你那些幼稚的挑衅,除了证明你的愚蠢和不安分,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松开手,顺势在韩罪前被攥皱的衣料上轻轻掸了掸,仿佛要拂去什么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他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又恢复了那种挺拔而疏离的姿态,只是眼神比方才更加深不可测,像暴风雨来临前沉寂的海面。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姜安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袖口,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却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具压迫感,“做好你该做的事。再越界……”

他没有说完,但未尽之意比任何明确的威胁都更令人心悸。那目光扫过韩罪,如同扫过一件评估完毕、亟待处理的瑕疵品。

说完,他不再看韩罪一眼,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向巷口那辆静静等候的黑色轿车。夜风卷起他搭在臂弯的外套衣角,背影在忽明忽灭的灯光下,依旧优雅,却透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冰冷决绝。

韩罪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口被攥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姜安指尖的力度和温度。他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腔里的浊气,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触到额角伤疤的凸起。

巷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那盏依旧闪烁不定的破路灯。

他看着姜安的车无声地滑入夜色,消失不见。刚才那短暂的交锋,姜安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近乎失控的暗涌,和他最后那番冰冷彻骨的话语,交替在韩罪脑海中回放。

面具?

生存规则?

游戏?

韩罪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狰狞。

姜安说得对,他可能确实不懂那些上流社会精致的游戏规则。

但他懂怎么让游戏玩不下去。

也懂怎么让那些自以为是的掌控者,尝到失控的滋味。

瓷娃娃的壳,好像比他想象的,还要硬,也还要……脆。

刚才那一瞬间,他是不是真的,差点看到裂痕了?

韩罪直起身,活动了一下被撞得生疼的肩膀,转身,朝着与姜安相反的方向,慢慢走入更深、更暗的巷子深处。

眼底的光芒,却比来时更加灼亮,更加危险。

这场较量,还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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