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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竖。

王氏的马车在辰时抵达沈府正门。

花妩早早候在二门处,见那青帷锦缎的马车驶入,忙敛衽上前。

王氏由丫鬟扶着下车,面色竟比去时好了许多,虽仍显清瘦,但眼神清明,唇上也有了血色。

“婆母。”花妩盈盈拜下,“一路辛苦了。”

王氏见了她,脸上露出真切笑意,拉住她的手:“起来吧。这些子,府中可好?”

“一切都好。”花妩柔声道,“婆母气色瞧着大好了,寺中清修果然养人。”

王氏拍了拍她的手:“也多亏你的药方。我在寺中照着吃,夜里睡得安稳多了,连住持都说我面色好了不少。”

婆媳二人说着话,往松鹤堂去。

松鹤堂。

王氏换了家常褙子,接过花妩奉的茶,浅浅啜了一口。

目光扫过堂下。

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赵氏呢?”她问,“我回府半了,怎不见她?”

王嬷嬷上前半步,垂首:“三夫人身子不适,在院里静养。”

“不适?”王氏眸光微凝,“昨不还好好的?张罗着迎我回府的事么?”

王嬷嬷额角渗出细汗,支吾着不敢接话。

王氏目光转向花妩:“你可知晓?”

花妩福身:“三娘前几与妾有些误会,兄长替妾出面,惩戒了三娘,让她休养些时。”

王氏脸色却沉了下来。

她久居后宅,怎会听不出这弦外之音?

什么误会,分明是沈宴辞又动用了雷霆手段。

“胡闹!”王氏轻斥,“既是误会,说开便是。一家人关起门,哪有动辄禁足的道理?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沈家规矩散漫?”

她看向王嬷嬷,吩咐道:“去,传我的话,让赵氏好生梳洗了,即刻过来。她若真病了,便请府医仔细诊治;若只是小恙,便不必娇贵,该有的礼数不能废。”

王嬷嬷连忙应声:“是,老奴这就去。”

花妩心中平静。

王氏心肠不坏,甚至算宽厚。

可这位婆婆,有高门主母最典型的病症。

太爱惜羽毛,看重贤德公允的皮相。

为了维持这份体面,许多时候,她宁愿委屈身边亲近之人。

沈宴知幼时,虽顶着嫡长子的名头,境遇却颇为尴尬。

王氏那时身子弱,常年卧病,心思放在平衡妾室上,对沉默寡言的长子,难免疏于关爱。

反倒是赵氏所出的沈宴辞,更得父亲欢心。

那时的沈宴知,如何独自面对冰冷的落差?

需要母亲撑腰时,王氏或许正为不偏不倚的名声,将他轻轻推到一边。

久而久之,那颗心便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冰壳。

不懂被偏爱的温暖,自然也不信无条件的温情。

他所有的行事,大约都源于冷硬的利弊权衡。

花妩在心底轻叹。

王嬷嬷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赵氏进了松鹤堂。

眼圈青黑,眼底带血丝,强撑的精神气,掩不住憔悴怨怼。

“给姐姐请安。”赵氏福身,“本该早来伺候,只是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

王氏打量她:“起来吧。看你气色,倒不像有大碍。”

赵氏坐下,脸上挤出笑:“姐姐教训的是。”

她顿了顿,忽然开口:“二娘子总闷着也不好。过两,我娘家侄女设了赏梅小宴,不如二娘子也去散散心?”

王氏皱眉。

新寡之妇,频繁赴宴,于礼不合。

但赵氏以散心为名,又牵扯娘家,不好直接驳斥。

花妩心中冷笑。

赵氏这是禁足令刚解,就迫不及待要给她找不自在?

想把她推到人前,让贵眷们嘲笑新寡?

她看向赵氏:“三娘好意,妾身心领。只是妾身如今身份,出去是否不便?”

王氏沉吟:“赵氏说得也有理。总闷在屋里,没病也闷出病来。”

花妩心头一紧。

却听王氏话锋一转:“只是你独自赴宴确有不便。这样吧,让大公子陪你去一趟。他在朝中担职,那些女眷家的父兄多与他有往来,有他在场,旁人不敢妄加议论。”

“姐姐!”赵氏猛地拔高声音,“这如何使得?大公子怎能去内帷女眷的赏花宴?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王氏端茶,撇了撇浮沫:“有何不可?他是长兄,陪寡居的弟妹出门散心,正是家风敦睦。外头闲人,谁敢说半个不字?”

赵氏喉头一堵。

她本意要让花妩出丑,怎料王氏竟把沈宴知推了出来!

有那位阎罗似的嫡长子在,谁敢给花妩难堪?

可转念一想。

让沈宴知踏进莺莺燕燕堆里,看他被脂粉气熏得皱眉冷脸,不也是桩乐事?

赵氏眼底阴翳散去几分:“姐姐思虑周全。有大公子照应,自然是万无一失。”

“婆母!”花妩上前半步,“兄长理万机,怎可为我这点小事劳烦?况且赏梅宴皆是女眷,兄长若去,只怕……”

“只怕什么?”王氏看向花妩,目光没了温和,“大公子都未推辞,你倒替他做主了?”

花妩脊背一凉:“妾身不敢。”

王氏语气稍缓,“你既入了沈家门,便该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妾身谨遵婆母教诲。”花妩道。

王氏神色这才真正缓和,转头对王嬷嬷道:“去北苑传话,让大公子明空出半,陪二娘子去赵府赏梅。”

“是。”

北苑书房。

沈宴知听完王嬷嬷传话,执笔的手在空中一顿。

一滴浓墨坠下,在笺上洇开污迹。

苍竹心头一跳。

“赏梅宴?”沈宴知搁下笔,抬眸看向王嬷嬷,“母亲的意思?”

王嬷嬷垂首:“是老夫人的原话。说让您陪二娘子去散心,也显沈家敦睦家风。”

“母亲倒是想得周全。”

王嬷嬷觑他神色:“公子若觉不便,老奴可再去回禀……”

“不必。”沈宴知打断,“告诉母亲,明辰时,我会陪二娘子同去。”

王嬷嬷松了口气,应声退下。

苍竹的目光落回案头那方紫檀木食盒上。

方才蕊儿来送时,只低眉顺眼地说:“姑娘说,虽不知那位修灯的老匠人姓甚名谁,但一点心意总要表到。这是姑娘今晨亲手做的杏仁佛手酥,请苍侍卫代为转交,聊表谢忱。”

苍竹当时觉棘手。

公子从不嗜甜,更厌烦琐碎人情。

他正欲婉拒,却见公子淡淡颔首:“放下吧。”

苍竹觑着沈宴知神色,见他目光凝在食盒上,久未移开,心下转了几转:“公子,这糕点属下先收起来?”

沈宴知没应声。

他伸手,轻轻一拨。

“咔哒”轻响,盒盖开启。

六枚酥点整齐码着。

沈宴知看了片刻,竟拈起一枚,送至唇边。

苍竹险些低呼出声。

公子他竟吃了?

沈宴知咬了一小口。

酥皮极脆,入口即化,杏仁馅磨得细滑,甜度恰到好处。

他素不喜甜,却也没半分不适。

脑中莫名浮现那夜灯下,她捧着修好的灯时,眼里那簇骤然亮起的光。

【这盏灯于妾而言,比性命更重。】

蠢话。

“公子,”苍竹见他吃完,试探问道,“可要用些茶?”

“嗯。”沈宴知这才收回思绪,端起茶,饮了一口。

他合上食盒,推到一旁。

“收着吧。”

苍竹忙应了,捧起食盒,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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