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汉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下定决心的果断:“好了,既然定了,就别瞻前顾后了!明天开始,咱们就好好盘算盘算!老大,你去打听清楚上京的路线,是走水路还是陆路稳妥,盘缠大概要多少。老大媳妇,你把家里的余钱和能变卖的东西清点一下。碗儿,包子铺的生意不能停,反而要更用心,多攒下一文是一文。明远,你安心准备府试,这是眼下最要紧的,其他的不用你心!”
林老汉的几句话,条理清晰,瞬间将庞大的“上京计划”分解成了具体的任务,让原本有些茫然的一家人立刻有了方向。一股破釜沉舟、共同奋斗的凝聚力,在这个夏夜的小院里油然而生。
“对!听爹的!”林父林母齐声应道。
“我知道了,爷爷!”小碗用力点头,眼中充满了劲。
林明远也重重点头,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前所未有的动力。
夜色渐深,但林家小院的灯火却亮了很久。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不再有之前的忧虑和彷徨,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详细规划和热烈讨论。虽然前路未知,但目标已然明确,全家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那份浓浓的亲情和共同的期盼,成为了照亮前行道路最温暖的光。
定策已毕,远志已生。林家这艘小小的家庭之舟,即将扬起风帆,驶向遥远而充满未知的京城。
林老汉那句“这京城,咱们去定了!”如同一道军令,彻底点燃了林家小院的劲。翌清晨,天还未大亮,一家人便已各就各位,开始了有条不紊的上京筹备。昨夜的激动与豪情,化作了今实实在在的行动。
林父是天刚蒙蒙亮就出了门。他先去了一趟里正家,详细询问了北上京城的主要路线。是走水路乘船沿运河北上平稳但耗时,还是走陆路雇车马更快但颠簸费钱?沿途有哪些大的城镇可以歇脚补给?盘缠大概需要多少?
他问得仔细,里正也知林家出了秀才公,是要去奔前程的,倒也热心,将自己所知倾囊相告。林父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张简陋的、用木炭画着大致路线和标记的粗纸,眉头紧锁,显然意识到了路途的遥远和花费的巨大。
与此同时,林母和林老太开始了彻底的“盘点”。
她们翻箱倒柜,将家里所有值钱些的物件都搬了出来:林母陪嫁时的一对银镯子,虽然不重,却是压箱底的念想;几匹过年时舍不得做新衣、颜色还鲜亮的细布;林老汉早年打的一把好猎弓;甚至包括一些品相好的、常舍不得用的铜壶、锡酒壶等。
每拿起一件,林母都摩挲良久,眼中满是不舍,但一想到儿子的前程,便又咬咬牙,将它们归拢到一旁。林老太则默默地将自己攒了多年的一小包碎银子和几串大钱拿了出来,塞到儿媳手里。
小碗的包子摊比往开得更早,收得更晚。
她不仅卖包子,还主动承接了附近几户人家办小事所需的简单点心,哪怕利润微薄,她也乐呵呵地接下。
每一文钱,她都小心翼翼地收好,晚上交给母亲时,脸上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笑容。她还抽空将家里积攒的鸡蛋、晒的菜蔬等,拿到集市上换成了更便于携带的铜钱。
林明远则将自己关在房中,更加发奋苦读。
他知道,全家的希望都系于他一身,他唯有考出更好的功名,才能不负这份沉甸甸的付出。偶尔出门透气,看到家人忙碌的身影,尤其是妹妹渐消瘦的脸庞,他心中既感动又酸楚,只能化作更强大的动力,埋首于书山学海。
最忙碌也最心酸的,莫过于变卖家当。
林父带着那些凝聚着家庭记忆的物件,一次次往返于当铺和集市。
那对银镯子,当铺掌柜掂了掂,报出一个并不算高的价钱,林父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当了。那匹林母最喜欢的湖蓝色绸布,被邻村一个准备嫁女儿的人家买走,林母盯着那布匹被人拿走,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
就连林老汉心爱的猎弓,也卖给了一个年轻的猎户。每卖掉一件东西,家里的空间就好像空荡了一分,但筹备盘缠的布袋,却一点点沉重起来。
乡邻们很快都知道了林家要举家上京的消息。
羡慕的有之,赞叹林明远有出息;担忧的有之,觉得京城路远难行,劝他们慎重;更多的是朴实的热心肠。张家送来一筐刚摘的瓜果,说是路上解渴;李家硬塞过来几包自家晒的肉,让带着路上吃;连里正也代表村里,送来了些许程仪。
这些情谊,让林家人倍感温暖,也更坚定了他们必须闯出一番天地的决心。
准备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盘缠的缺口比预想的要大,林父估算着,即便变卖了所有能卖的东西,加上家里的积蓄和乡邻的资助,也仅仅是刚够路途花费和初到京城的安身之资,后续的开销还是个巨大的未知数。这个消息像一块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头。
一晚饭后,小碗见家人愁眉不展,忽然放下碗筷,眼神坚定地说:“爹,娘,爷爷,,咱们别怕!钱不够,咱们路上可以挣!我打听过了,有些大点的码头城镇,来往客商多,咱们可以临时支个摊子,卖些简单的吃食。我还会做些绣活,也可以接点零活。只要咱们一家人肯,饿不着的!”
她的话,像一缕阳光,驱散了家人心头的阴霾。林老汉重重地点点头:“碗儿说得对!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咱们有手有脚,不怕!”
终于,在忙碌了近半个月后,出发的子定下了。
就在三天后,一个宜出行的黄道吉。
最后几天,林家小院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气氛。既有对未来的憧憬和跃跃欲试,又有对故土家园深深的眷恋和不舍。
林母将屋里屋外彻底打扫了一遍,连墙角旮旯都擦得净净,仿佛要将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家的每一个角落都刻在心里。林老太一遍遍检查着要带走的行李,生怕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林父则反复确认着路线和车马的安排。
出发的前一晚,一家人围坐在最后一次生起炊烟的灶膛前,进行最后的清点。盘缠、粮、几件必要的衣物被褥、林明远的书籍笔墨……所有家当,精简再精简,最终打成了几个结实的包袱和一口旧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