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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黑暗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不是那种纯粹的、安静的黑暗。这是带着粘稠质感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声音和光线的黑暗。壁上那些菌类的磷光在这里变得稀薄黯淡,像是随时会被周围的暗吞噬,只能勉强勾勒出管道粗糙的轮廓。更多的细节——扭曲的管道、剥落的涂层、不明的污渍——都沉没在看不透的阴影里。

甜腥气浓得令人作呕。它不再是隐约的气味,而是成了一种可以触摸的实体,黏在鼻腔深处,黏在喉咙口,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腐败的糖浆。空气湿冷,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寒意,但那甜腻却顽固地附着在每一次吸气里。

烬的脚步放慢了,几乎无声。战术目镜的边缘流淌着幽蓝的数据流,她微微侧头,耳廓似乎在捕捉黑暗中的细微声响。铁砧紧跟在她侧后方一步,那根沉重的、沾满锈迹和不明粘液的金属管被他提在手中,肌肉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账簿缩在中间,终端屏幕的光被他调到最低,微弱的蓝光只能照亮他紧张绷紧的下颌和飞快操作的手指。

已垣走在最后。

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要把脚从粘稠的泥沼里拔出来。身体的疲惫像潮水一样一阵阵拍打着意识的堤岸,但更重的负担来自精神深处——不是“波纹之眼”的消耗,那能力在刚才的战斗后暂时沉寂了,沉在意识的海底。而是来自手里这柄刀。

刀身的搏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

不再是规律的心跳感。那变成了一种牵引,一种召唤,一种带着寒意的渴望。仿佛黑暗的最深处,有什么东西正通过这柄缠绕着古老绷带的刀,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他的掌心,拽着他的骨髓,要把他拖向某个既定的地方。同时,烬那句话——“把自己,连着敌人,还有周围的一切,一起‘葬’了”——像一根冰冷的钉子,钉在他的脑海里。

“停。”烬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是嘴唇微动带出的气流。

队伍瞬间凝固在原地,连呼吸都放轻了。

已垣抬起头,瞳孔适应着昏暗。前方管道的尽头似乎豁然开朗,空间变大了。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地面——原本由金属格栅和混凝土构成的地面,在这里被一层厚厚的、暗红色的、肉质般的东西覆盖。那东西微微起伏,像是活物在缓慢呼吸,表面泛着湿漉漉的、不健康的光泽。甜腥气,正浓烈地从那里散发出来。

“生物质增殖。”账簿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他调高了手持扫描仪的灵敏度,屏幕上的波纹图剧烈跳动,“读数……乱七八糟。不是自然生长模式,有强烈的、持续的能量催化痕迹。这结构……这他妈像个培育池,或者说……巢?”

烬抬起左手,做了几个简洁的手势。铁砧点点头,庞大而沉默的身躯悄无声息地挪向侧翼,紧贴着管壁的阴影,像一头蓄势的熊。烬自己则缓步上前,每一步都踩得极轻,脉冲手枪的枪口随着她冰蓝色眼眸的移动,缓缓指向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

已垣也屏息跟了上去。脚下传来的触感令人极度不适——柔软、湿滑、带着一种令人恶心的弹性,踩下去会有粘稠的汁液从边缘渗出,像是踩在了某种巨大生物腐烂的内脏上。手中唐刀的搏动在这里达到了一个高峰,刀身甚至开始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只有贴近了才能察觉的暗金色光晕,像呼吸般明灭。这微弱的光照亮了周围几寸见方的菌毯,那些暗红色的肉质组织在光晕下竟微微收缩、蠕动,仿佛有知觉般畏光。

他们来到了管道尽头,进入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像是一个废弃的维护舱或者小型储藏室。空间的大部分都被那种暗红色菌毯覆盖,在中央位置尤其厚实,隆起成一个不规则的、半人高的鼓包。鼓包的表面,隐约可见某种金属结构的轮廓——一个控制台,或者某种大型设备的一部分,被菌毯半包裹、半吞噬,像是被这生物组织缓慢消化着的金属骨骼。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鼓包的顶端。

那里静静地“生长”着三颗硕大的、卵状物。每一颗都有婴儿大小,外壳是半透明的暗红色,像凝固的劣质琥珀。透过外壳,可以模糊地看到里面蜷缩着的、尚未完全成型的阴影轮廓,依稀能分辨出类似噬铁兽的尖吻和骨刃雏形。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正是从这些卵和整个菌毯上散发出来的。

“这是……下崽的窝?”铁砧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厌恶,他握紧了手中的铁管。

“不止。”烬的目光锐利如刀,锁定在那被菌毯半掩埋的控制台上,“账簿,核对信号源精确坐标。小心点。”

账簿已经小心翼翼地挪到了控制台的另一侧,尽量避开脚下厚实的菌毯。他用一个小型探针,颤抖着尝试接触一处裸露的、尚未被完全覆盖的金属面板。“信号源……就在这里!强度……还在缓慢爬升!见鬼,这个控制台……它居然还有最低限度的供能!它在维持这个……这个‘巢’的生命活动!”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烬脚下踩着的一块看似平静的菌毯,突然剧烈地蠕动起来!紧接着,一条足有成人手臂粗细、暗红色的、顶端裂开如同口器般的肉质藤蔓,猛地从菌毯下弹射而出,速度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直刺烬的小腿!

烬的反应比她脚下爆发的攻击更快。她没有向后或向侧方闪避——那会失去平衡,落入更多可能潜伏的攻击中——而是抬脚,用包裹着坚固作战靴的脚跟,狠狠地、精准地向下跺去!同时,她手中的脉冲手枪几乎没有瞄准的过程,枪口下指——

噗!

一声沉闷的爆响。湛蓝色的能量光束在极近距离贯穿了那条触手的根部,将其炸成一团四散飞溅的、冒着刺鼻青烟的碎肉块。粘稠的、暗红色的汁液喷溅在周围的菌毯和墙壁上,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

但这致命而精准的一击,就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

整个空间“活”了过来。

咕噜……咕噜……

令人牙酸的、粘液翻涌般的声音从脚下、从四周的菌毯下响起。紧接着,无数条粗细不一、顶端裂开着不同大小口器的肉质触手,如同被惊醒的毒蛇,从菌毯下弹射、挥舞而出!空气中令人作呕的甜腥气骤然浓烈了十倍,几乎凝成实质!

“防御阵型!别被缠上!攻击根部或口器!”烬的厉喝在粘腻的破空声中响起,她手中的脉冲手枪化作死神的点名笔,每一次湛蓝色的光芒闪烁,都精准地打断一条触手的袭击或将其头部炸碎。但触手的数量实在太多,断裂处喷溅的粘稠汁液在地面、墙壁上迅速蔓延,让本就湿滑的环境变得更加危险。

铁砧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不再保留,那根沉重的金属管被他挥舞得如同风车,带着可怕的呼啸声,将靠近的触手砸烂、扫飞。他的力量极大,往往一击就能让触手断成两截。但他沉重的身躯和装甲也成了负担,军靴很快被粘液和菌毯的碎屑裹住,移动开始变得迟滞。

“救我!啊——!”账簿的尖叫响起。一条相对纤细但异常灵活的触手缠上了他背上的设备包,巨大的拖拽力让他几乎摔倒。他拼命挣扎,用手中的扫描仪去砸,但效果甚微。

已垣的处境同样危急。两条从侧面阴影中袭来的触手盯上了他。它们无声无息,直到近前才猛地弹射而出!一条卷向他的脚踝,另一条直扑他的腰部!

重伤的身体和透支的疲惫让他的反应慢了致命的一拍。冰冷的、滑腻的触感瞬间缠绕上他的脚踝,紧接着是巨大的拖拽力传来!

“呃!”已垣被拖得一个踉跄,单膝跪倒在粘滑的菌毯上。他本能地挥刀砍向缠住脚踝的触手,但唐刀锋利的刀刃斩入那坚韧的肉质中,却像是砍进了浸水的厚皮革,只能切开一道不深的口子,更多粘稠腥臭的汁液喷溅出来,触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因受刺激缠绕得更紧!

另一条触手趁机如毒蛇般窜向他的腰间!

冰冷的滑腻感贴上皮肤的刹那——

嗡!

手中的唐刀,猛然传来一股绝非震动的、刺入骨髓的寒意!这股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紧密贴合掌心的刀柄处爆发,逆流而上,瞬间冲过他酸疼的手臂,扎进他因战斗和疲惫而昏沉胀痛的大脑!

不是他主动睁开了“眼”。

是刀,强行替他,撕开了蒙在世界眼前的幕布。

刹那间,视觉、听觉、触觉……所有常规的感官仿佛被骤然剥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流动的、粘稠的“信息”与“规则” 构成的、光怪陆离又令人极端痛苦的全新视界。

他不再“看到”挥舞的触手和暗红的菌毯。

他“感知”到的,是一片脉动的、暗红与惨绿交织的、如同活体沼泽般的能量场。每一条挥舞的触手,都是这沼泽中翻腾的、带着纯粹吞噬欲望的能量湍流。脚下的菌毯本身,则是一张缓慢起伏的、不断分泌着甜腥“存在信息”的生物质神经网络。

庞大、混乱、充满恶意的信息洪流试图像之前一样冲垮他的意识。但这一次,不同了。

手中紧握的唐刀,像一块沉入沸腾油锅的绝对零度之冰。它没有平息洪流,而是以一种霸道的方式,在狂暴的信息旋涡中为他锚定了一个“坐标”,并强行将这片混沌能量场中最致命、最关键的“结构”与“连接”,直接映射、烙印进他的意识深处!

他“理解”了:

缠住他脚踝的触手,其力量的根源并非触手本身坚韧的肉质,而是在左前方三步、菌毯下方一个如同心脏般规律搏动的、拳头大小的暗红色能量结节。无数细若发丝、却坚韧无比的能量脉络(在他感知中如同闪光的规则丝线)从这个结节伸出,精准地控制着触手的每一下扭动、每一次绞杀。

卷向他腰部与从右侧阴影袭来的触手,在更深的能量层面共享着同一个控制节点,一个位于右侧触手根部下方半尺、如同老旧电路板上焊点般的、闪烁不定的能量亮斑。攻击这里,能同时瘫痪两者。

整个空间令人作呕的能量,正如同百川归海,向着中央那个被菌毯包裹的鼓包(控制台)下方汇聚,那里有一个最庞大、最明亮、也最不稳定的复杂能量结构体在剧烈搏动——那是这个巢穴的“心脏”,也是持续散发信号的“源头”。

而在这一片暗红与惨绿的污浊能量场中,烬和铁砧的身影显得格外清晰。烬是一道稳定、锐利、轨迹精准的淡银色光梭,每一次移动和射击都在污浊中划出干净利落的痕迹;铁砧则是一团厚重、狂暴、边界模糊的暗红色力场,以纯粹的力量碾压着靠近的污秽。

所有这一切——混乱的能量图谱、恶意的结构连接、同伴的攻击轨迹——都以超越视觉的、近乎“直觉真理”的方式,瞬间塞满了他的意识。剧烈的胀痛和撕裂感依旧存在,但多了一种冰冷的、由刀赋予的、不容置疑的“洞悉”。

没有思考的余地。身体在刀传来的冰冷牵引和这种骤然降临的洞悉下,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他放弃了扭身躲避卷向腰部的触手——在那个能量视界里,那只会让他失去平衡,陷入更多触手的包围。相反,他顺着脚踝被拖拽的力道,反而猛地向前扑倒!

这个动作极其冒险,将自己完全暴露给了另一条触手。但在扑倒的瞬间,卷向他腰部的触手恰好掠过他的后背,抓了个空。

同时,他右手的唐刀,借着前扑的势头,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又像是早已预演过千遍,精准得令人心悸地刺向左前方三步的地面——那个“心脏结节”的精确能量坐标!

刀身没入柔软湿滑的菌毯,没有遇到多少阻力。但在刺入的瞬间,绷带缝隙里,暗金色的光晕猛地一亮!那不是能量的猛烈爆发,更像是某种精准而冷酷的“湮灭”。

“嗤——!”

一声轻响,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凝固的猪油,又像滚烫的铁块烙进深冬的积雪。在已垣的感知视界里,以刀尖为中心,那片暗红色的、搏动着的能量结节瞬间“坏死”——明亮的脉络如同烧断的保险丝般黯淡、崩断,结节本身迅速萎缩、消散。缠住他脚踝的那条触手,立刻失去了所有力量,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死蛇,软绵绵地松开、瘫软、干瘪下去。

而几乎在他前扑、刺击的同一时刻,他的左手(断臂已被烬用简易手段固定)在地上猛地一抓,捞起一块被铁砧之前砸碎的、边缘锋利的金属残片,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朝着右侧——那个共享控制节点的“电路焊点”能量坐标——狠狠甩去!

金属残片在空中划过一道短促的弧线,精准地命中了那片在能量视界中闪烁不定的区域,深深嵌入菌毯与下方金属结构的缝隙。

“嘶嘎——!”

两条触手——一条刚扑空,一条正准备再次袭来的——如同被同时切断了提线的木偶,猛地一僵,然后剧烈地、无规则地抽搐起来,最后软软地垂落,搭在菌毯上,不再动弹。

这一切,发生在不到两秒之内。

烬和铁砧几乎同时注意到了这诡异的、高效到不可思议的击杀。

“已垣!”烬的声音穿透了粘腻的触手挥舞声和能量枪的嗡鸣,冷静依旧,却带上一丝急促的确认,“你能‘看见’它们的弱点?”

已垣从湿滑的菌毯上撑起身,剧烈地喘息着,头痛欲裂,刚才那种冰冷的“洞悉感”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透支般的虚脱和嗡鸣的耳蜗。他勉强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是用刀指向另一个方向——那里,在能量视界中,有三条触手共享着一个稍大的节点。

“指给我看!”烬毫不犹豫,枪口瞬间调转。

“你正前方,七步,地面下!偏左半尺!”已垣嘶哑地喊出感知到的位置。

烬甚至没有低头确认,完全信任了这突如其来的指引,对着已垣所指位置的下方,连续三次急促点射!脉冲能量穿透菌毯,钻入地下。

嘭!一声闷响,伴随着菌毯下能量的紊乱爆发。那一片菌毯猛地炸开一个小坑,周围三四条触手的动作同时变得僵硬、迟缓,像是生锈的机械。

“有效!”铁砧精神一振,一管砸烂一条趁机扑向账簿的触手,吼道,“小子,指路!”

“右侧墙壁!齐腰高!颜色最深的那块后面!是它们的‘血管’汇流处!”已垣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令人眩晕的能量图谱,指向另一处关键。

铁砧怒吼一声,不再保留,沉重的身躯猛地撞开两条拦路的触手,手中铁管带着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已垣所指的墙壁!

轰!锈蚀的金属墙壁被砸得凹陷、撕裂,露出后面缠绕的、粗大的、如同生物血管般搏动着的暗红色肉质管道。铁砧管尖一捅、一搅,腥臭粘稠的汁液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又一片区域的触手失去了力量来源,无力地垂落。

“中央!鼓包下面!控制台基座位置!最大的那个!是核心!”已垣指向菌毯最厚、孕育着卵的鼓包下方。在他的感知里,那里是整个污浊能量场的心脏,搏动得最剧烈,也是所有能量脉络的最终交汇点,信号源的强度在那里达到顶峰。

烬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冰锥。那里被层层叠叠、最粗壮的触手和厚实的菌毯保护着,强攻几乎不可能瞬间突破。

“账簿!”烬的声音斩钉截铁,“对准已垣指的位置,最大功率,定向能量干扰!轰开一条路!”

“明、明白!”账簿脸色惨白,但求生欲压倒了一切。他手忙脚乱却速度极快地将背包上一个碗口大的发射器对准鼓包下方,手指在虚拟面板上疯狂滑动,“三秒后激发!注意能量反冲!”

烬深吸一口气,仿佛将周围粘腻的空气都吸入肺中。她手中的脉冲手枪被她单手极快地调整着,枪身侧面的能量指示器从蓝色跳到了危险的红色,发出低沉的、蓄能般的嗡鸣。她微微屈膝,重心下沉,持枪的手臂稳如磐石。

三。

二。

一!

账簿猛地按下激发键!

嗡——!!!

一道无形的、却带着肉眼可见空气扭曲的强烈脉冲波,从发射器口喷薄而出,瞬间掠过鼓包下方的区域!

所有菌毯、所有触手,乃至整个空间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空气中弥漫的甜腥气仿佛都被震散了片刻。保护核心区域的粗壮触手网络出现了瞬间的僵直、抽搐,然后略显松散地垂落——像是神经被高强度电流狠狠过载、麻痹。

就是现在!

烬扣动了扳机。

一道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粗壮、凝实、光芒刺目的湛蓝色能量光束,如同从深海射向夜空的雷霆,撕裂粘稠的空气,发出尖锐的破空厉啸,精准无比地射向已垣所指、也是被脉冲波暂时“麻痹”暴露出的核心节点!

噗嗤——轰!!!

光束没入菌毯和金属的深处。先是一声沉闷的贯穿响,紧接着,是仿佛从地心传来的、低沉的爆炸轰鸣!整个空间剧烈震动!灰尘和碎屑从天花板簌簌落下。那些覆盖地面的暗红色菌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从边缘开始迅速变得灰败、枯萎、干裂。无数挥舞的触手如同被抽走了生命,无力地垂落、瘫软、继而像脱水般萎缩。浓郁的甜腥气被一股蛋白质和有机物被瞬间高温烧焦的刺鼻恶臭取代。

震动中,鼓包顶端那三颗半透明的卵,外壳上“咔嚓”一声,蔓延开细密的裂纹。

“退后!远离那些卵!”烬厉声喝道,同时自己率先向后撤步。

众人急忙后退,紧贴着尚未被菌毯完全覆盖的墙壁。只见卵壳碎裂,里面粘稠的、混浊的液体流淌出来,三只尚未完全成型、只有猎犬大小、表皮半透明、依稀能看到内脏轮廓的噬铁兽幼体挣扎着探出头,发出微弱而尖利的嘶鸣,但很快便随着彻底失去活性的菌毯一同瘫软下去,不再动弹。

剧烈的震动和崩塌声渐渐平息。空间里只剩下菌毯枯萎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窸窣”声,以及四人粗重不一的喘息。空气中弥漫着焦臭、腥气和尘埃混合的难闻气味。

账簿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尚且干净的一块金属地面上,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脸色白得跟纸一样,胸口剧烈起伏:“成……成功了?我们……我们干掉了一个巢穴的……母体?”

烬没有立刻回答。她持枪警戒着,缓步走向那被炸开的核心区域。用靴子拨开枯萎碳化的菌毯残骸和仍在冒着青烟的金属碎片。下面露出了控制台扭曲的残骸,以及镶嵌在控制台基座上一个已经被脉冲能量和葬火余波烧得焦黑、但大致结构尚存的金属球体。球体表面,一个模糊的、如同抽象化“眼睛”的标志,在焦痕下依稀可辨。

“‘观星者’的标识……”账簿连滚爬爬地凑过来,用扫描仪对准那个标志,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这个巢穴……真的是被人为启动和维持的!用的是‘观星者’时代的自律维护设备!这……这怎么可能?那都是大灾变前的古董了!”

烬蹲下身,用手指抹去金属球体上更多的焦灰和污渍,露出下面更为精密的纹路和接口。她的指尖停留在那个“眼睛”标志上,冰蓝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收缩。

“不止是启动和维护。”她的声音在死寂、弥漫着焦臭的空间里响起,清晰而冰冷,带着某种沉重的洞悉,“这是一个信标。一个用生物质培育巢穴作为活性屏障和防御机制的……长期运行的主动信标。”

她站起身,转过头,目光越过萎靡的账簿和喘息未定的铁砧,落在了靠墙支撑着自己、脸色苍白、汗如雨下的已垣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他手中那柄重新恢复平静、但刀身似乎与脚下这片死寂巢穴、与那个焦黑的“观星者”信标之间,仍残留着某种诡异无形联系的唐刀上。

“它在持续发送信号,”烬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耳膜上,也敲在已垣紧绷的心弦上,“也在……吸引某些特定的东西。比如,能被这种信号‘唤醒’或‘共鸣’的东西。”

已垣握紧了刀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掌心中,刀身那微弱却清晰的搏动并未随着巢穴的死亡而停止。相反,它似乎更……明确了。像黑暗中终于校准了方向的指南针,坚定不移地指向管道更深处,那片依旧浓稠得仿佛能吞噬灵魂的黑暗。

甜腥味的源头,或许就在这里被终结了。

但黑暗深处,那真正的、持续呼唤的“源头”,那与这把刀、与他体内暴烈的地狱火、与他破碎记忆深处那个燃烧的“第七扇区”纠缠不清的东西……

才刚刚开始,展露它冰山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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