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另一端,一间位于老城区、窗帘终日紧闭的狭小公寓内,空气污浊而压抑。这里与苏晚曾习惯的奢华宽敞截然不同,墙壁泛黄,家具简陋,只有从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证明着他们尚未与世隔绝。
苏晚蜷缩在沙发一角,身上裹着顾言深从附近便利店匆忙买来的廉价毛毯,依旧无法驱散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她几乎维持着这个姿势一整夜,眼睛因哭泣和 sleepless night 而红肿干涩,目光空洞地望着对面墙壁上的一块水渍,仿佛那是什么世界名画。
顾言深则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时不时走到窗边,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拨开厚重窗帘的一角,警惕地观察着楼下的街道。他的脸色同样疲惫,眼下带着浓重的阴影,一向温润的神情被紧张和忧虑取代。
“他……他会找到我们吗?”苏晚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濒临崩溃的恐惧。
顾言深放下窗帘,转过身,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镇定一些:“不会的,这里很隐蔽。我用了些手段,短时间内,他查不到这里。”但他紧握的拳头和微微紧绷的下颌线,出卖了他内心的不确定。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精神煎熬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辆在楼下稍作停留的汽车引擎声,都能让两人的心脏骤然缩紧。每一次邻居的敲门或脚步声,都让他们如同惊弓之鸟,屏息凝神,直到确认危险并未降临。
苏晚下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那里曾经戴着“星空之诺”,如今只剩下一个空落落的戒痕,以及被她藏在贴身口袋里、那枚冰冷坚硬的袖扣。袖扣的棱角膈着皮肤,带来细微的痛感,这痛感奇异地让她保持着一丝清醒,提醒着她自己为何会身处此地。
她不敢闭上眼睛,一闭眼,就是陆辰逸那双猩红的、充满了毁灭性恨意的眼眸。那眼神比任何恐吓和威胁都更让她恐惧,因为它源自她亲手造成的、无法挽回的伤害。
顾言深试图让她吃点东西,加热了的速食三明治和牛奶被原封不动地放在茶几上,渐渐失去温度。他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
“晚晚,你必须保持体力。我们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苏晚缓缓摇了摇头,将脸埋进膝盖。“我吃不下……”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沉默再次降临。压抑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
午后,顾言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来电,而是一条加密信息。他快速查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凝重。
“怎么了?”苏晚敏感地捕捉到他情绪的变化,猛地抬起头。
顾言深将手机屏幕转向她,上面只有简短的几行字:
「陆氏动用暗线悬赏。黑白两道都在找你们。顾家产业受到不明压力。位置恐难久藏。早做打算。」
“暗线悬赏……”苏晚喃喃重复着这个词,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陆辰逸所谓的“暗线”意味着什么,那是一个游走在灰色地带、能量巨大的情报与行动网络,平时极少启动,一旦启动,便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他为了找到她,竟然动用了这个!他是有多恨她!
几乎就在同时,楼下传来了与往常不同的、异常清晰的汽车关门声,不止一辆。紧接着,是几声低沉而简短的、仿佛在对讲机里进行的交流,声音被距离模糊,但那训练有素的节奏感,让顾言深的脸色骤变!
他一个箭步冲到窗边,再次拨开窗帘缝隙,只看了一眼,便猛地将窗帘拉严,后背紧紧抵住墙壁,额角瞬间渗出了冷汗。
“他们……来了。”他转过头,看向苏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陆辰逸的人。至少有四辆车,把前后出口都堵住了。”
苏晚的瞳孔猛地放大,最后的血色从脸上褪去,变得惨白如纸。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胸口的衣料,那里藏着那枚袖扣,冰凉的触感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
无处可逃。
这四个字,如同最终的判决,重重砸在她的心头。
脚步声在老旧的水泥楼梯上响起,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踩在人心上的、沉重的压迫感。一步,一步,清晰地逼近他们所在的楼层。
顾言深迅速环顾四周,这狭小的空间根本无处可藏。他一把拉起几乎无法动弹的苏晚,将她推向卧室方向,压低声音急促道:“进去!锁上门!无论如何不要出来!”
苏晚被他推得一个踉跄,扶着门框,回头看向他。顾言深站在客厅中央,背对着她,面对着那扇即将被敲响(或者更糟,被直接破开)的房门,身形挺拔,却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悲壮。
她知道,他挡不住陆辰逸。任何人都挡不住盛怒之下的陆辰逸。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大约三秒。
然后,“咚咚咚——” 礼貌而克制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但这礼貌之下,隐藏的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苏晚最后看了一眼顾言深的背影,猛地转身冲进卧室,反锁了房门。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抑制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和呜咽。
她能清晰地听到外面客厅里,顾言深走向门边的脚步声,以及他深吸一口气后,转动门把手的声音。
门,开了。
她不知道门外站着怎样的一群人,也不知道顾言深会面对什么。她只知道,她亲手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已经彻底释放出了复仇的恶魔。而她,连这短暂的、虚假的自由,也即将失去。
无处可逃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她蜷缩在门后,等待着命运最终的审判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