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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里的纸片飘落在地,大脑一片空白。
刘强一把推开我,扶住摇摇欲坠的赵兰。
这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此刻竟然红了眼眶。
他冲着我咆哮,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
“你个傻丫头!你看清楚了!”
“你妈那是肿瘤破裂!那是给你留的最后一点家底!”
“她没卖房!她把所有的钱都存进信托了!就怕她死了你被亲戚吃绝户!”
“她这半年为了给你攒这笔钱,连止痛药都舍不得吃好的!”
“你还来闹!你是不是非要逼死她你才甘心!”
我看着瘫软在刘强怀里的赵兰。
她满嘴是血,胸前的红裙子被染成了更深的暗红。
她颤抖着手,想要去抓那些被我撕坏的文件。
“别……别撕”
“那是给棉棉的。”
“棉棉快走,别看妈,妈现在太丑了……”
她拼命想把头埋进刘强怀里,不想让我看见她这副鬼样子。
可是血止不住,怎么都止不住。
我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
所有的恨,所有的怨,所有的诅咒。
在这一刻,化作一把尖刀,狠狠地,捅进了我自己的心脏。
原来,那个贪财的泼妇,那个抛夫弃女的荡妇。
一直都是在用这种方式,爱着我。
用最残忍的方式,把我推开。
只想让我毫无负担地活下去。
“妈!!!”
我跪在地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救护车,我只记得我死死抓着妈妈的手。
那只手,曾经涂着猩红的指甲油,指着我的脑门骂我滚。
现在,那只手枯瘦如柴,冰凉得像一块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肉。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针眼,青紫一片。
连个下针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家属让开!除颤仪准备!”
医生把我推开,我缩在救护车的角落里,看着妈妈的身体随着电流弹起,落下。
“别死,求你别死。”
我哭得喘不上气,嘴里只会重复这一句话。
到了医院,妈妈被推进了抢救室。
走廊里,光头刘强——不,应该叫他刘叔。
他颓然地坐在长椅上,脱下了那件象征着“暴发户”的皮夹克。
里面是一件洗得发白的老头衫,领口都磨破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红塔山,想抽,看了看墙上的禁烟标志,又塞了回去。
“刘叔……”
我声音颤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叔抹了一把脸,长叹一口气。
从随身的破布包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病历,扔给我。
“自己看吧。”
我颤抖着翻开。
第一页,确诊报告。
时间是半年前,【胰腺癌晚期,伴肝转移。】
那时候,我还因为想买个新手机跟妈妈吵架。
那时候,她就已经被判了死刑。
“确诊那天,你妈就想跳楼。”
刘叔的声音很哑。
“她说她去见你爸算了,一了百了。”
“可她一想到你,就不敢死了。”
“你才大三,还没毕业,还没工作,还没嫁人。”
“她怕她这一病,你会为了救她,把房子卖了,把前程毁了。”
“胰腺癌是个无底洞啊,多少家庭因为这个病,最后人财两空。”
我翻着病历的手在发抖,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纸上,晕开了字迹。
“所以……她就演戏?”
“对。”刘叔苦笑一声。
“我是她雇来的,以前是干临终关怀护工的,后来没活儿了,就在城中村混日子。”
“你妈找到我,说给我一个月三千,让我演她的姘头。”
“那些朋友圈的照片,豪车、大餐,都是我找角度借位拍的。”
“帝王蟹那是隔壁桌剩下的壳,我们捡过来摆拍。”
“金链子是去柜台试戴,拍完照就还回去了。”
“为了让你信,她必须得做得绝,做得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