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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僵在原地,那只伸向安眠药瓶的手,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瓶口空空荡荡,像一只黑洞,无声地嘲笑着他的迟钝。
“听听?”
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怕那个最坏的答案真的降临。
床上的我,依旧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
像一只受了伤后把自己藏起来的小猫。
见我没反应,哥哥咽了一口唾沫,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别闹了,哥知道你醒着。”
“你看,哥刚才去给你热了年糕,是你最爱吃的……不对,你不能吃年糕,哥去给你煮粥,煮白粥,行不行?”
“哥不骂你了,真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像小时候那样,去捏捏我的脸颊。
小时候,我最爱赖床。
他总是用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捏我的脸,假装生气地说:“小懒虫,太阳晒屁股啦。”
那时候,他的手是热的,心也是热的。
可这一次。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我脸颊的那一刻。
他像是被高压电狠狠击中了一样,整个人猛地向后一缩,撞在了身后的柜子上。
“哐当”一声。
柜子上的水杯掉落,砸得粉碎。
那是他给我倒的水。
因为我没喝,早就凉透了。
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怎么……这么凉?”
哥哥瞪大了眼睛,瞳孔剧烈收缩。
他不信邪似的,再次扑上来,双手疯狂地搓揉着我的脸,我的手。
“听听,你别吓哥……”
“怎么这么冷啊?啊?”
“手怎么也是硬的……”
他抓着我那只布满针孔、瘦骨嶙峋的手,试图把它捂热。
可是,哥。
没用的。
那只手,已经在寒冷的冬夜里,彻底失去了温度。
它再也不能帮你端水,再也不能帮你织围巾,也再也不能……牵着你回家了。
“林听!!!”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瞬间炸裂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
哥哥终于崩溃了。
他跪在床边,把头死死埋在我的被子里,发出像野兽濒死般的哀鸣。
“醒醒!你给我醒醒啊!”
“哥错了……哥真的错了……”
“我不找囡囡了……我不找了还不行吗?”
“你起来……你起来骂我两句……求你了……”
我在半空中,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对我大呼小叫的男人。
此刻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我应该感到解气吗?
并没有。
我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哥,你看。
我活着的时候,你嫌我烦,嫌我拖累。
我死了,你又哭得这么伤心。
人啊,为什么总是在失去之后,才开始学着去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