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沈微的耳膜,也扎醒了她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去,还是不去?
这个问题在她脑海中只盘旋了不到三秒,便被一种近乎麻木的认命感取代。她了解陆寒辰,违逆他的代价,她付不起。至少,在彻底离开之前,她不能激怒这头掌控着她和她家族命运的雄狮。
她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护士站。手背上还贴着输液留置针的敷料,医生叮嘱过,她贫血严重,最好再观察一下,补充一些营养液。
“护士,麻烦您,帮我拔掉吧。”她伸出胳膊,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护士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好心劝道:“陆太太,您的状况还不稳定,最好再输完这瓶……”
“不用了,谢谢。”沈微打断她,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有急事,必须立刻离开。”
护士看着她眼底那片死寂的灰败,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熟练地帮她撕开敷料,拔出了留置针。细微的刺痛传来,针孔处迅速涌出一小颗血珠。沈微只是默默用棉签按住,仿佛那点疼痛与她心口的荒芜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她没有伞,径直走进了初冬的冷雨里。
雨不大,却绵密冰冷,像细密的冰针,穿透她单薄的大衣,濡湿了她的头发和肩膀。寒意争先恐后地钻进毛孔,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城西的“蜜语”是网红店,即便在这样的雨天,依然排着长队。
沈微站在队伍末尾,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她脚边晕开一小圈深色的水渍。胃部的隐痛再次袭来,夹杂着低血糖带来的阵阵眩晕。她紧紧攥着拳头,用指甲掐进掌心的微痛来维持清醒。
周围是年轻情侣们欢快的嬉笑声,讨论着哪种口味更好吃。只有她,像一个被剥离了色彩的影子,与这充满甜腻气息的世界格格不入。
足足排了四十分钟,她才买到那两份被陆寒辰点名要的甜品。精致的纸袋,此刻提在手里,却重逾千斤。
打车来到锦江公馆。这里是顶级的豪宅区,门禁森严。保安显然认得她这位“陆太太”,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怪异,沉默地放行了。
站在那扇厚重的、象征着身份与隔绝的雕花大门前,沈微深吸了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门很快被打开。
温暖的、带着馥郁香薰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让浑身湿冷的沈微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开门的是陆寒辰。他已经换下了外出的衣服,穿着舒适的深灰色家居服,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却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只是这份慵懒,从未对她展现过。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从头到脚,扫过她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的大衣,以及脚下汇聚的一小滩水渍。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没有惊讶,没有关心,只有一丝被打扰的不耐和……淡淡的厌恶。
“寒辰,是谁呀?”一个娇柔的女声从里面传来。
随即,苏雨晴的身影出现在陆寒辰身后。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真丝吊带睡裙,外罩同款睡袍,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长发微湿,松散地披在肩头,脸上带着沐浴后的红晕,整个人像是被精心呵护在温室里的娇嫩花朵。
看到门口的沈微,苏雨晴惊讶地掩住了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语气充满了无辜和嗔怪:“哎呀,微微?你怎么真的来了?还淋得这么湿……天呐!”
她说着,状似亲昵地伸手想去拉沈微,却被沈微下意识地避开了。
苏雨晴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掠过一丝委屈,转头看向陆寒辰:“寒辰,你看你,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怎么能让微微冒着雨过来呢?万一冻病了可怎么好?”
陆寒辰闻言,眉头蹙得更紧,视线重新回到沈微身上,那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不合格的物品。他看到了她手里紧紧提着的、“蜜语”的专属纸袋,语气淡漠得不带一丝温度:
“东西送到了,你可以走了。”
可以走了。
多么轻描淡写的三个字。仿佛她冒着雨、拖着病体、排长队买来东西,再狼狈地送上门,只是一件理所应当、并且完成了就可以立刻打发走的小事。
沈微站在那里,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她强忍住的泪水。冰冷的衣物黏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但都比不上他这句话带来的万分之一冷。
她看着门内站着的两个人。男人高大英俊,眉宇间是不耐烦的冷漠;女人娇小依人,依偎在男人身边,眼底藏着胜利者的得意和嘲讽。他们站在一起,和谐得像一幅画,而她,是那个误闯入画中、格格不入且多余的存在。
多么登对,多么……刺眼。
她努力挺直了背脊,尽管这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没有再看苏雨晴,目光直直地落在陆寒辰脸上,将手里那个被雨水浸得有些发软的纸袋,递了过去。
陆寒辰没有接,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玄关柜。
沈微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秒,然后默默地,将纸袋放在了光洁的柜面上。纸袋底部的水渍,立刻在昂贵的实木柜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如同她此刻千疮百孔的心。
她没有再说一个字。
转身,一步一步,走进了身后那片冰冷的雨幕之中。将身后的温暖、灯光,以及那对璧人,彻底隔绝。
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犹豫。
雨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生疼。她却仿佛感觉不到,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任由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狼狈和绝望。身体冷得开始发抖,胃痛和眩晕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世界在她周围模糊成一片灰暗的水幕。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即将被这片冰冷吞噬的时候,握在手里的手机,再一次突兀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的,是那家医院的号码。
她麻木地接通,将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护士清晰而公式化的声音,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混沌的意识:
“您好,是陆太太吗?您下午在妇科的血液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HCG值显示……您怀孕了,孕周大约五周。请您近期务必来医院建档,并进行第一次产检。
后面护士还说了些什么,沈微一个字也听不见了。手机从她湿滑的掌心滑落,“啪”地一声掉在积水的路面上。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同被瞬间抽走了灵魂,只有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拍打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
怀孕了……
她竟然,在这个时候,怀上了陆寒辰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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