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藏在她心里许久了。书中将他写成了一个半疯半醒的疯子,可有时听父亲回家念叨起衙门里的事,那位大人心思深沉,处置公务的手段堪称雷厉风行,那样一个人,怎会是个疯子呢?
“胡言,寺卿大人怎会是疯子?你何时见过一个疯子能执掌大理寺,成为朝廷重臣?”
许新年说话时,模样严肃,让许星棉心里的天秤倾斜了,暗自思忖:疯病还没到发作的时候?又或者,自己穿来的根本是个平行世界?
就在她还在胡思乱想之际,陈氏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菜放进碗里:
“你阿爹说得对,那位大人身份尊贵,岂是能随意议论的?以后这话烂在肚子里,赶紧吃饭,菜都要凉了。”
“知道了。”许星棉乖巧应下,一家人安静地用完了午膳。她随即跟着许新年进了书房。
许新年在书案后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女儿,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说吧,这般殷勤,所为何事啊?”
“阿爹,我想去长云观。”
此话一出,许新年颇感意外,好奇地问道:“去那儿做什么?你平日不是最不耐烦去这些庙宇道观吗?”
“去找个人。”许星棉回答得干脆。
许新年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寻常事,笑着打趣道:“找人?找什么人?莫非是去找我未来的女婿不成?”
“说不定呢,”许星棉眨了眨眼,半真半假地回道,“反正得去看看。”
这话让许新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神色立刻严肃起来:“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在哪儿认识了道观里的人?莫要被人骗了!”
“就是在紫霞观后山认识的呀。”许星棉并未隐瞒,将自己在溪边钓鱼,结果一竿子“钓”上来一个大活人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所以阿爹你看,这难道不是一段特别的缘分吗?我一定要去看看他。”
“……”
许新年听得一阵无言,好半晌才缓缓开口:“听你这么说,那分明是个病秧子吧?而且哪有女子这般上赶着去追人的?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明明是阿爹您自己说的,遇到心仪之人,要主动出击,方能把握自己的幸福!”许星棉理直气壮地反驳。
许新年被女儿拿自己的话堵得一时语塞,好半晌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问道:
“这事儿……你跟你阿娘提过了吗?”
“怎么可能告诉她!”许星棉一副“您别开玩笑了”的表情,“阿娘若是知道了,定然不会同意的。”
“乖女,这出门总得有个正当由头吧?”许新年面露难色,看着自家女儿,“你阿娘管得严,衙门里告假也不易,这一去长云观,少说也得一两日,着实有些难办啊。”
许新年心里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可他又不想让女儿失望。难得女儿起了这个心思,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得为她保驾护航。
“阿娘那边,您就说衙门有紧急差事,需得外出一趟不就好了?”许星棉凑近几步,扯着父亲的衣袖摇晃,脸上堆起甜甜的笑,
“至于告假嘛……这点小事,怎么可能难得倒我英明神武、足智多谋的好爹爹呢?”
“你呀,少给我灌这迷魂汤。”许新年被女儿摇得心软,却仍板着脸道,“我只试上一试,若是不成,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不许再动别的心思。”
“好嘞!谢谢阿爹!阿爹最好了!”
次日一点卯,许新年便写好假状求见韩寺丞。
韩知夏看着手中的文书,眉头越皱越紧:“告假三日?此等长假需寺卿大人亲批。还有这理由……‘虔心还愿,恳请给假’?”
“正是。”
许新年一脸诚恳,“卑职早年曾于京郊长云观许愿,祈求家门平安顺遂。前阵子小女在紫霞观遇险,万幸平安归来,想来定是神明庇佑,这愿自然要亲自去还,才显诚心。”
他说得言之凿凿,韩知夏听得一阵无语。
他想用“子不语怪力乱神”来驳斥,可这话终究不能摆在明面上说。
再想到要让寺卿大人亲批这种 “还愿假”,他更是不敢擅自落笔,生怕触了那位的霉头。
许新年见状,明白上司的为难。他本欲作罢,可想起今早出门时,女儿满眼的期盼,这可是她破天荒头一回起大早送老父亲上值——
他心一横,试探着开口:
“大人若觉为难,不若……由卑职亲自面见寺卿大人,恳请准假?”
韩知夏正愁如何推脱,闻言立即将假状递还给他,如释重负:“如此甚好。幸好今日无早朝,寺卿大人正在值房,你快去吧。”
羲知鹤听闻许新年求见,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他静默地听对方说明来意,面上未显半分情绪,也未多问一句,只执起朱笔,在那份假状上落下了力透纸背的 “依准” 二字。
许新年没想到这么顺利,他准备的一箩筐说词全没了用处。
他强压着心头的喜悦,恭敬地接过批好的假状,步履轻快地回到主簿值房,交给了记录考勤的下属,随后潇洒地离去。
这一幕自然又引来同僚们一片低声议论。
“许大人可真是游刃有余啊。”
“你若也能将差事办得那般滴水不漏,让上官无话可说,自然也能有此底气。”
“唉,人比人,气死人啊。”
寺卿值房内,重归寂静。
羲知鹤放下朱笔,指尖轻轻摩挲着案边的砚台,薄唇紧抿。阴影勾勒着他清绝的侧脸,恍若一尊无悲无喜的玉雕。好半晌,唇里才淡淡逸出那个人的名字:
“羲知祤。”
*
辰时三刻的日头正好,许府的马车轱辘碾过城门,朝着京郊长云观的方向行去。
车厢内,许新年伸出手指,不轻不重地点在女儿额头上,故作严肃地叹道:
“为了你这丫头,你爹我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对着自己心爱的夫人扯了谎。到了观里给我长点心,别胡来!”
许星棉立刻凑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晃了晃,声音甜得发腻:
““阿爹,好阿爹,您是世上最好的爹爹!我和您未来的女婿一定好好的孝敬您老人家。”
“少来这套,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净会给我画饼。”
许新年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压低声音,伸出手掌,眼中闪着精明的光,“别想蒙混过关,快些,赶紧把我的私房钱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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