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林子的脚步声,像受惊的老鼠。
在空旷死寂的通道里,每一步都带着犹豫和恐惧。
杨凡靠在牢门上,透过那方寸大小的窥孔,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一点点靠近。
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身体几乎要缩进墙壁的阴影里。
终于,他停在了杨凡的牢房前。
通道尽头的油灯光线昏暗,只能照出他半张惶恐的脸。
“差爷,行个方便。”
小林子的声音又轻又细,带着讨好。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碎银,小心翼翼地塞给打着哈欠的狱卒。
狱卒掂了掂银子,脸上露出一丝嫌弃,但还是收下了。
他用钥匙打开沉重的铁锁,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快点,别磨蹭。”
狱卒不耐烦地推开牢门,一股更浓重的霉味涌了出来。
门开了一道缝,小林子立刻闪身进去。
铁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锁链的声音再次响起。
“凡哥!”
小林子一进来就扑到杨凡身边,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打你?”
他提着食盒的手在抖,里面的汤水都洒了出来。
“我没事。”
杨凡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扶住小林子的肩膀,让他站稳。
“你怎么来的?”
“我……我求了管事,说来给你送最后一顿饭。”
小林子眼圈发红。
“他们说,慎刑司明天一早就要来提人,进了那里,就……”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意思很明白。
“时间不多了。”
杨 V凡打断他,没有去接那个食盒。
他转身,从铺着的烂草堆里,摸出一张揉成一团的纸。
纸很粗糙,是他从自己囚衣的夹层里撕下来的。
“凡哥,这是什么?是你的冤状吗?我拿出去给李公公!”
小林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不是。”
杨凡把纸团塞进他手里。
“听着,你现在立刻出去,什么都别做,直接去长青宫。”
“你要亲手把这张纸,交到李公公手上。”
小林子摊开纸团。
上面没有字,只有一个用炭灰画的潦草地址,还有一个时间。
“秽物房,子时。”
他念了出来,满脸都是困惑。
“凡哥,这是什么意思?这能救你吗?”
“求李公公救我?”
杨凡看着他,摇了摇头。
“小林子,你要记住,我们这样的人,命不值钱。”
“直接去求救,李公公只会觉得我给他添了麻烦,为了平息陈妃的怒火,他会毫不犹豫地把我扔出去。”
“那……那怎么办?”
小林子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杨凡凑近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
“你不要去求公公救我。”
他的目光在黑暗中,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你要让他觉得,有人在他的汤里下了毒。”
“他自己,会去查的。”
小林子愣住了,他听不懂。
“公公的汤?”
“我就是公公的汤。”
杨凡解释道。
“我是他刚提拔起来的人,现在却被人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栽赃陷害,打的不是我的脸,是他的脸。”
“这张没头没尾的纸条,不是求救信,是一根刺。”
“它会扎进李公公的心里,让他睡不着觉。”
“他会想,是谁在我的地盘上搞鬼?是谁想动我的人?他想干什么?”
“一个大太监,最怕的不是手下人犯错,而是事情超出他的掌控。”
杨凡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敲进小林子的脑子里。
“我是在赌,赌公公的多疑,赌他的控制欲。”
“他看到这张纸,第一个念头,绝不是救我,而是去弄清楚,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鬼。”
“只要他去了那个地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我就活了。”
小林子捏着那张纸,手心全是汗。
他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更糊涂了。
他只知道,这是杨凡唯一的生机。
“我……我记住了。”
他用力点头。
“快去。”
杨凡推了他一把。
“记住,见到李公公之前,不要跟任何人说话,这张纸,也不能让第三个人看见。”
“还有,把食盒留下。”
小林子把食盒放在地上,又看了杨凡一眼,转身敲了敲牢门。
狱卒骂骂咧咧地打开门。
小林子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消失在通道的黑暗里。
杨凡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才走到食盒边,打开盖子。
里面是一碗还温着的肉粥,和两个白面馒头。
他拿起馒头,大口地吃了起来。
他需要补充体力。
因为他知道,今晚,会很长。
长青宫。
书房里点着明亮的烛火,将李公公那张没有血色的脸照得更加阴沉。
小林子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被汗水浸湿的纸团,双手举过头顶。
一个小太监上前接过,呈给李公公。
李公公没有立刻打开。
他端起茶杯,用杯盖撇了撇浮沫,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整个书房里,只听得见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爆裂声。
小林子把头埋得更低了,连呼吸都快要停止。
他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刀子一样刮着他的皮肉。
“杨凡让你送来的?”
李公公终于开口,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是。”
小林子的声音发颤。
“他还有说什么?”
“没……没有了,就让奴才把这个亲手交给您。”
李公公放下茶杯,这才慢条斯理地拿起那个纸团。
他用两根干枯的手指,将纸团一点点展开。
他的动作很慢,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动着小林子的神经。
纸展开了。
李公公的目光落在上面。
“秽物房,子时。”
他看着这几个字,很久都没有说话。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跪在地上的小林子,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他不敢抬头,只能看见李公公那身暗红色袍服的下摆,和一双皂色的云头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那张纸条,就摊在李公公面前的红木书桌上。
上面的地址和时间,像一个诡异的谜语。
它没有求饶,没有辩解,更没有指控。
它只是一个邀请。
一个来自阶下囚的,请君入瓮的邀请。
终于,李公公动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笃。”
“笃。”
“笃。”
那声音不重,却像鼓点一样,敲在小林子的心上。
他,会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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