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昭彻底清醒的瞬间,第一个感知到的不是伤口的钝痛,而是怀中真实的、温软的触感,以及鼻尖萦绕的、独属于赵岚曦的淡淡馨香。
他浑身一僵,血液似乎都在此刻凝住,又在下一瞬疯狂奔涌。
他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梦境般的不真实。
是伤重产生的幻觉吗?还是他又在梦中,回到了那些求而不得的过往。
然而怀中的体温是如此真切,她轻浅的呼吸拂在他颈侧,带着令人心颤的暖意。
赵岚曦正依偎在他怀中,睡得并不安稳,长睫上似乎还沾着未干的湿意,脸颊贴着他未着寸缕的胸膛,墨发铺陈在他臂弯,有几缕调皮地缠在他的手指上。
沈延昭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一股陌生的热流猝然窜遍四肢百骸,腹部的伤口似乎都因此灼痛起来。他几乎是狼狈地移开视线,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他试图回忆昨夜,记忆却止于她以口渡药的柔软触感,和那一声声带着哭腔的“不怕,我在这里”。再往后,便是模糊的滚烫与黑暗,以及最后紧紧抓住的那点冰凉慰藉。
所以,不是梦。曦儿真的来了,守了他一夜,甚至他不敢细想她是如何褪去外衫,又是如何在他无意识的禁锢中入睡的。
赵岚曦似乎被他的动作惊动,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刚醒来,眼神还有些懵懂,待看清眼前景象和他复杂难辨的目光,她先是怔了怔,随即脸颊飞上两团红云,手忙脚乱地拉好衣襟坐起。
“你醒了?”她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目光躲闪,“你感觉怎么样?”说着,伸手就要去探他的额头。
沈延昭下意识偏头躲了一下,随即又懊恼自己的反应。他看到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底掠过一丝受伤。
“我无事了。”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试图撑起身子,“昨晚……多谢。”
赵岚曦连忙按住他:“别乱动!王军医说了,七日之内不可下床!”语气急切,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心,“不可任性。”
她话音刚落,两人皆是一怔,怎么跟哄小孩似的?
“总之,有何需要只管叫我。”沈延昭被她按回榻上,感受到她手心传来的温度和力度,心中那堵冰封的高墙,似乎又被凿开一道细微的裂缝。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焦急面容,那双总是盛满骄傲或疏离的明眸,此刻只映着他的影子,清澈见底。
“不必麻烦,我这便派人送郡主回府。”他移开目光,语气刻意平淡。
“我不走。”赵岚曦打断他,语气执拗,“我从未觉得你是麻烦,总之,我夫君在哪我就在哪。”
沈延昭心尖猛地一颤,我夫君……
他定定地看着赵岚曦因急切微微泛起红晕的脸颊,喉结滚动着。
“军营简陋,郡主如何能适应,何况,这里也没有多余的营帐。”他回过神来看向别处,努力压制内心的汹涌。
她又急切道:“我不嫌弃,何况,没有营帐也无妨,我跟你住一个就好,反正我们是夫妻。”
“夫妻”二字,被她轻轻吐出,却像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沈延昭心湖,激起滔天巨浪。他指尖微微蜷缩,几乎要控制不住去握她的手。
然而,根植于心的恐惧与怀疑瞬间蔓延。
这又是新一轮的戏弄吗?
就像新婚时那盆被摔碎的扶桑花,就像红绡口中那些模仿的、伤人的话语。给予希望,再狠狠碾碎,是她最擅长的事。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恢复了惯常的疏离:“郡主,军营不是儿戏之地。何况,安安……”
赵岚曦看着他瞬间冷却的眼神,心头那股被压下的酸涩又涌了上来。
她咬了咬下唇,忽然抬眼,带着一丝委屈的赌气:“夫君张口郡主,闭口郡主,如此生疏,可是……可是心里盘算着与我和离,转头好迎娶那位秦副将不成?”
话音刚落,沈延昭猛地睁大眼睛,急切地想坐起:“我从未有过此等心思!”动作牵动伤口,剧痛袭来,他闷哼一声,额上瞬间渗出冷汗。
“你别动!”赵岚曦吓得脸色发白,急忙扶住他,“没有便没有,你如此激动作甚!伤口若是再裂开,恐怕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沈延昭忍痛,目光却紧紧锁着她,一字一句道:“郡,曦儿,我从未有过如此心思,那个秦舒只是我的副将,我与她清清白白。”
他叫她“曦儿”了。赵岚曦心中一软,那股委屈消散大半,又因他急切的解释而生出几分甜。
她故意板着脸,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未受伤的肩头:“人家看你那眼神,可算不上清白。”
“我从未……”一个轻柔又带着些许怒气的吻落在他的唇角,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
“我赵岚曦的男人可不容他人染指。”赵岚曦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忽然轻笑出声,“我昨夜来之前就把安安安顿好了,你不用担心。”
“我先去找军医。”赵岚曦下榻,动作利落地将自己收拾好,便转身出了营帐。
帐内恢复寂静,沈延昭独自靠在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刚刚吻过她的唇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点温软清甜。心底却有两个声音在激烈撕扯:
一个在疯狂叫嚣:是曦儿第二次主动亲我,她昨日照顾我一夜,今日还吃起了秦舒的醋,难道我真的守得花开见月明了?
另一个冷冷嘲讽:沈延昭,你清醒一点!同样的陷阱,你还要跳进去几次?莫再痴心妄想了。
可,这次若是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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