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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刚蒙蒙亮,苏软软就醒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

昨晚那场闹剧,像是被人用抹布擦过一样,只剩下空气里还没散尽的寒意。

她推开房门,一眼就看见了那两个小小的身影。

两个孩子已经起来了,没有像往常一样躲在墙角。

他们正拿着一把破扫帚,一个扫地,一个往簸箕里撮土,动作笨拙又认真。

听到开门声,两人身体同时一僵。

陆子恒手里的扫帚停住了,他抬起头,看向苏软软。

那双眼睛里,昨天的恐惧和憎恨已经淡了很多。

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抿着嘴,没说话,又低下头继续扫地,只是动作快了些。

躲在他身后的陆子远,探出半个小脑袋,飞快地看了苏软软一眼,然后又迅速缩了回去。

苏软软没理他们。

她径直走到水缸前,缸里已经见了底。

她拎起墙角的两只木桶,手腕一勾,扁担就稳稳地落在了肩上。

“吱呀”一声,院门被她打开。

清晨的冷风灌了进来。

也把村子里压不住的闲言碎语送了进来。

“听说了吗?陆家老三媳妇昨天跟疯了一样,把她婆婆和大嫂都给打了!”

“可不是嘛,我亲眼看见的,王桂芬那手腕子都折了,软趴趴地耷拉着,陆老太被她单手就给提起来了!”

“我的乖乖,她哪来那么大的力气?该不是……被啥不干净的东西给上身了吧?”

“我看像!不然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变就变了?”

一个尖细的声音插了进来,是村东头的刘长舌。

“什么上身!我看不像!我听王桂芬说,她是在家里偷汉子被抓住了,恼羞成怒才动手的!”

“对对对!肯定是这样!不然哪来的肉味儿?准是那野男人给她送的!”

流言就像是长了脚的苍蝇,嗡嗡地往人耳朵里钻,一句比一句难听,一句比一句恶毒。

苏软软挑着空桶,站在自家门口。

村道上三三两两早起干活的社员,看见她,都像见了鬼一样,远远地绕着走。

那眼神,混杂着鄙夷,好奇,还有掩饰不住的恐惧。

苏软软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跟这群长舌妇一个一个地掰扯,太浪费时间。

在末世,对付谣言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更大的声音,更硬的拳头,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上。

她把木桶往地上一放。

转身,朝着村子中央大队部的方向走去。

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满是紧张。

她又要去干什么?

红旗公社的大队部,是一排青砖瓦房。

门口挂着木牌子,墙上刷着红漆标语。

最显眼的,就是屋顶上那个高高竖起的铁皮大喇叭。

这个喇叭,是公社的喉舌。

开会、通知、放工,全靠它。

苏软软到的时候,广播室的门正开着。

负责广播的是大队长的侄子,叫李小栓,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

他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苏软-软走进去,用指节敲了敲桌子。

“咚咚。”

李小栓一个激灵,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着她。

“你……你是苏软软?你来干啥?”

看清来人,李小栓的脸上满是戒备。

村里的流言他都听见了。

“我来学习毛主席语录,用革命思想武装自己。”苏软软面不改色,声音清脆。

李小栓愣住了。

学习?

就你?一个好吃懒做,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全的懒婆娘?

“社员有上进心是好事,可……可这广播室不能随便进。”

苏软-软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目光落在那台老旧的话筒上。

“光自己学觉悟不够高,我想通过广播,带领全村社员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这……”李小栓犯了难。

这年头,“学习”是顶顶正确的大帽子,谁也不敢拦。

可让苏软软这个全村闻名的“破鞋”去广播,这要是让他叔知道了,不得扒了他的皮。

苏软软看出了他的犹豫。

她从口袋里摸出两颗东西,塞进了李小栓的手里。

“这是我昨天给孩子煎剩下的鸡蛋,还热乎着,你垫垫肚子。”

李小栓的手心一热。

那两颗圆滚滚的荷包蛋,还带着油香味儿,金灿灿的,馋得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他家穷,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鸡蛋。

李小栓捏着那两颗蛋,心里天人交战。

苏软软又补了一句。

“就念一小段,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也是宣传革命思想,大队长知道了,只会表扬你。”

这话说到李小栓心坎里去了。

他一咬牙,管他呢!

“那……那你快点啊,就一小段!”

李小栓让开了位置。

苏软软坐到话筒前。

她没有去碰桌上那本红宝书。

而是熟练地打开了开关。

“滋啦——”

一阵电流的噪音过后,整个红旗公社的上空,安静了下来。

田里干活的,家里做饭的,路上挑担的,全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竖起了耳朵。

紧接着,一道清亮又陌生的女声,通过大喇叭,传遍了公社的每一个角落。

“喂,喂?听得见吗?”

“各位社员同志们,早上好。”

“我是陆战的媳妇儿,苏软软。”

轰!

整个红旗公社都炸了!

是她!竟然是苏软软!

她要干什么?

“针对昨天晚上,以及今天早上,关于我个人的一些不实谣言,我在这里,做几点公开的澄清。”

苏软软的声音不疾不徐,吐字清晰,带着一股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

“第一,我丈夫陆战是人民子弟兵,是保家卫国的军官。我们是受法律保护的军婚。《婚姻法》写得清清楚楚,破坏军人婚姻,是重罪。那些说我偷汉子的,麻烦你们想清楚,造谣一张嘴,坐牢可是要蹲大狱的。你们,准备好了吗?”

喇叭前的李小栓听得下巴都快掉了。

外面,那些刚刚还在嚼舌根的村民,脸都白了。

坐牢?这么严重?

苏软软没给他们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

“第二,有人说我偷汉子,那野男人还给我送肉吃。我就想问问,你们谁家偷汉子,是把自己家作成家徒四壁,孩子饿得皮包骨头的?”

“你们可以现在就到我家来看看,水缸里有没有水,米缸里有没有米!我要是真有野男人接济,用得着过这种日子吗?这个逻辑,三岁小孩都想得明白吧?”

这话一出,不少人开始点头。

是啊,陆家那俩娃瘦得跟猴似的,苏软-软自己也穿得破破烂烂,这哪像是被人养着的样子?

“最后,我要点几个名。”

苏软软的声音冷了下来。

“陆家大嫂王桂芬,你到处说我偷人。我倒想问问,上个月你从婆婆那拿走给两个侄子买布的五块钱,怎么最后只扯了三尺布?剩下的钱,是不是给你娘家弟弟买酒喝了?”

正扶着王桂芬在卫生所门口排队的陆老太,猛地转头瞪向她的大儿媳。

王桂芬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还有村东头的刘大娘,你说我被鬼上身。我倒是前天晚上起夜,看见你家儿子鬼鬼祟祟地从队里的鸡窝那边回来,手里还拎着个麻袋,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呢?”

正在地里锄地的刘长舌,手里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苏软软一连点了五六个人的名,件件都是他们藏着掖着的丑事,有的是原主记忆里的,有的是她昨晚用强化过的听力听来的。

一时间,整个公社此起彼伏,全是吵架声和咒骂声,被点到名的人家,后院彻底着了火。

村民们听得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苏软软竟然这么能说,还懂法!

这嘴皮子,也太利索了!

“苏软软!你给我下来!”

大队长张卫国终于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他一把推开门,冲进去就关掉了广播。

看着眼前这个理直气壮的女人,张卫国一肚子火硬是发不出来。

人家说得有理有据,还句句不离毛主席语录和国家法律,他怎么批评?

最后只能黑着脸,对着外面吼了一嗓子。

“以后谁再敢乱传男女关系的问题,一律按流氓罪处理,写检讨,扣工分!”

苏软软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

她从一脸呆滞的李小栓手里拿回那两颗已经被捏扁的荷包蛋,重新塞回他手里。

然后,在大队长复杂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大队部门口,看热闹的村民自动让开一条路。

大家看她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那种赤裸裸的鄙夷和看好戏的轻蔑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和一丝敬畏。

这一仗,她赢了。

苏软软心情不错,往家的方向走。

刚拐过一个路口。

一道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来人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的确良的裤子,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脸上带着自以为迷人的笑。

正是知青点的王建国。

原主那个准备私奔的小白脸。

“软软,你可算来了,我等你一晚上了。”

王建国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暧昧和不耐。

“钱凑够了吗?我们什么时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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