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书帮周二中午，向尚准时来到医院附近的“海岸线”咖啡馆。
这是一家装修雅致的小店，临街的落地窗外是滨海市繁华的街道。向尚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杯美式咖啡。
十二点十分，一位穿着深蓝色西装套裙、拎着公文包的女士推门而入。她约莫三十出头，齐肩短发，妆容精致，气质干练。环顾店内一周后，她径直走向向尚。
“向医生？我是卢琳琳。”她伸出手，笑容职业而礼貌。
“卢律师，你好。”向尚起身与她握手，“请坐。”
卢琳琳坐下后，没有寒暄，直接进入主题：“感谢你抽出时间。我有个案件需要医学方面的专业意见，沈梅说你不仅医术好，为人也正直可靠。”
“沈梅过奖了。”向尚谦虚道，“是什么案件？”
卢琳琳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我的当事人是一位五十岁的女性，三年前在瑞康医院做了胆囊切除手术。术后出现持续腹痛，最近在其他医院检查发现，手术中有一小块纱布遗留在腹腔内。”
向尚皱起眉头：“纱布遗留？这属于严重医疗事故。”
“正是。”卢琳琳点头，“当事人因此患上了严重的腹腔粘连和慢性腹痛，已经影响了正常生活和工作。她想起诉瑞康医院和当时的主刀医生。”
“主刀医生是谁？”
“外科的刘振东医生，现在是副主任医师。”卢琳琳看着向尚，“你对这位医生有了解吗？”
向尚心中一紧。刘振东正是他现在的同事，外科的副主任之一。昨天刚见过面，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医生。
“我…昨天刚调到外科，还不熟悉。”向尚谨慎地说。
卢琳琳理解地点点头：“我明白这可能会让你为难。但作为律师，我需要尽可能全面地了解情况。你能从医学角度分析一下这个案件吗？”
向尚接过文件，仔细翻阅。病历记录显示，手术确实由刘振东主刀，术后病人多次因腹痛回院复查，但都被诊断为“术后正常反应”或“肠胃功能紊乱”。
“从医学角度看，手术中遗留异物属于重大失误。”向尚分析道，“但难点在于如何证明纱布是三年前手术时遗留的，而不是后来其他原因造成的。”
“我们有其他医院的检查报告，纱布的型号与瑞康医院三年前使用的批次一致。”卢琳琳说。
“这可以作为间接证据，但还不够充分。”向尚指出，“如果能证明病人这三年来没有做过其他腹部手术，那么纱布的来源就很明确了。”
卢琳琳认真记录着：“还有吗？”
“另外，术后病人多次回院复查，主诉都是腹痛，但医院没有进行深入检查，这可能涉及诊疗疏忽。”向尚继续说，“不过，医疗纠纷的举证责任在原告方，需要非常确凿的证据才能胜诉。”
卢琳琳放下笔，直视向尚：“谢谢你这么专业的分析。说实话，这个案件我接了三个月，进展缓慢。医院方态度强硬，拒绝调解，坚持认为没有过错。”
“瑞康是私立医院，很重视声誉。”向尚理解地说。
“正是如此。”卢琳琳叹了口气，“我的当事人是个普通工人，经济条件有限，打官司对她来说是巨大的负担。但身体的痛苦让她无法放弃。”
向尚心中涌起一股同情：“我能看看病人的近期检查报告吗？”
卢琳琳又取出几份文件。向尚仔细查看CT影像，确认腹腔内确实有异物，周围组织有明显的炎症和粘连迹象。
“这种情况确实需要再次手术取出异物，并松解粘连。”向尚说，“手术有一定风险，但如果不做，症状只会越来越重。”
“这正是我们起诉的原因。”卢琳琳说，“不仅因为医疗失误，更因为医院事后的处理态度。他们完全否认责任，甚至暗示病人是故意找茬。”
向尚沉默片刻。他理解医院的立场，但也同情病人的遭遇。作为医生，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患者因为医疗失误而受苦。
“卢律师，我能问个问题吗？”向尚忽然说。
“请讲。”
“你为什么找我？我只是个普通医生，而且刚调到外科。”
卢琳琳笑了笑：“两个原因。第一，我需要一个真正懂医学的人提供专业意见，而不是那些只会照本宣科的专家。第二，沈梅极力推荐你，说她认识的人里，你是最有责任心、最不会因为利益而说假话的医生。”
向尚感到一阵暖意。他和沈梅已经分手两年，但对方仍然如此信任他，这让他感动。
“我会尽力帮助你分析这个案件。”向尚承诺，“但作为瑞康医院的医生，我不能直接参与诉讼或提供内部信息。”
“我完全理解。”卢琳琳说，“我需要的是客观的医学分析，仅此而已。”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案件的细节。向尚提供了几个医学上的建议，包括可以申请哪些鉴定、需要收集哪些证据等。卢琳琳认真地记录着，偶尔提出一些问题。
谈话结束时，卢琳琳收起文件，真诚地说：“谢谢你，向医生。你的帮助对我很重要。”
“叫我向尚就好。”向尚说，“希望你的当事人能早日解决问题。”
卢琳琳站起身，递上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有任何医学问题，可能还会麻烦你。当然，作为回报，如果你有法律方面的需要，我随时可以提供帮助。”
向尚接过名片：“谢谢。”
“另外，”卢琳琳犹豫了一下，“沈梅说你这段时间可能遇到了一些…个人问题。如果有需要倾诉的，也可以找我。作为律师，我嘴巴很严。”
向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沈梅可能向她透露了一些什么。他点点头：“我会记住的。”
卢琳琳离开后，向尚又坐了一会儿。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桌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同情那位病人的遭遇，另一方面又担心这起案件会影响医院的声誉，甚至影响自己刚刚开始的新工作。
更让他担忧的是，主刀医生刘振东是他的新同事，而且很可能是他未来的上级。如果这起案件闹大，他该如何自处？
手机震动，是周明宇发来的消息：“哥们，下午有一台阑尾炎手术，主任问你要不要当二助？机会难得！”
向尚精神一振：“当然要！几点？”
“两点，二号手术室。提前半小时到，做准备。”
“好，马上回医院。”
向尚快速喝完咖啡，起身离开。无论未来有多少困难和挑战，此刻他最需要的是专注于工作，提升自己。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能应对一切变故。
回医院的路上，他想起卢琳琳那句“如果有需要倾诉的，也可以找我”。这个干练的律师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也许在适当的时候，他真的可以找她聊聊自己的身世之谜。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更多时间思考，也需要更多证据确认自己的决定。毕竟，一旦踏出那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
外科医生的生活就是这样，充满了不确定性和压力，但也充满了挑战和机遇。而向尚知道，他选择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