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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苏默站在首尔仁川机场的到达大厅,深吸了一口气。十月的空气带着凉意,与三个月前樱花季节的柔软截然不同。这一次,他不是来访的恋人,而是受巴黎现代艺术馆邀请的参展艺术家。

“苏默先生,这边请。”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年轻女子向他微微鞠躬,“劳伦特女士派我来接您。”

他跟着女子走向等候的车辆,手指不自觉地触摸着口袋里的U盘——里面存着他为这次展览准备的最终作品。短短几个月,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劳伦特女士不仅接受了他的提案,还将他的作品定为展览的核心部分。

车子驶向首尔市区,苏默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想起昨晚与谢屿的视频通话。谢屿在上海进行为期一周的项目会议,无法前来参加开幕式,但他们的对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平静而坚定。

“记住,你值得站在那个舞台上。”谢屿在屏幕那端微笑,“世界终于要看见我早已看见的光芒。”

展览设在首尔市立美术馆的现代艺术翼。当苏默走进展厅时,被眼前的布置震撼了。劳伦特女士将他的作品以全新的方式呈现——不再是简单的墙面悬挂,而是通过精心的空间设计和多媒体配合,创造出一个沉浸式的体验场。

“苏默,你来了。”伊莎贝尔·劳伦特从展厅深处走来,银发在灯光下闪着智慧的光芒,“来看看我们为你创造的世界。”

她带领苏默穿过展厅,解释着每一部分的构思。在“双城记”区域,他的摄影作品与谢屿的剧本片段被投射在交错的屏幕上,配合着精心设计的音效,创造出一种时空对话的效果。

“我们还将你的‘距离与亲密’系列做成了互动装置。”劳伦特女士指向展厅中央的一个圆形空间,“观众可以走进其中,感受你试图表达的那种既分离又连接的状态。”

苏默站在自己的作品前,感到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些源自他个人经历和情感的作品,如今被放大、解构、重组,成为了一种公共的表达。私密的变成了共享的,个人的变成了普遍的。

“明天开幕式上,我希望你能做一个简短的发言。”劳伦特女士说,“分享你的创作理念。”

当晚,苏默在下榻的酒店房间里准备演讲稿。窗外是首尔璀璨的夜景,汉江如一条黑色的缎带穿过城市的灯火。他想起一年前,自己还只是A大一个普通的学生,为毕业和未来焦虑不安。而现在,他站在国际艺术舞台的门槛上。

手机响起,是母亲发来的消息:「爸爸看了报道,很骄傲。注意休息。」

简短的文字,却让他眼眶发热。自从北京那次见面后,父亲虽然仍未直接联系他,但通过母亲传递的关心越来越多。这种缓慢的融化,比激烈的接受更加真实持久。

他继续写稿,但思绪飘向了更远的地方——那些在他成长过程中从未想象过的可能性,那些他曾经认为与自己无关的世界。

第二天傍晚,首尔市立美术馆灯火通明。开幕式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策展人和评论家。苏默穿着谢屿为他挑选的深蓝色西装,站在人群中,感到既兴奋又紧张。

“紧张是正常的。”劳伦特女士在他耳边轻声说,“意味着你重视这个机会。记住,艺术不是关于完美,而是关于真实。”

当主持人介绍他上台时,苏默深吸一口气,走向讲台。灯光打在他脸上,他眯起眼睛,在观众中看到了许多陌生的面孔,还有几个熟悉的身影——谢屿的韩国同学金敏知和李在允也来了,向他竖起大拇指。

“一年前,我还在为我的毕业作品焦虑。”他开始了准备好的演讲,声音起初有些颤抖,但逐渐稳定下来,“那部作品叫做《一瞬永恒》,探讨的是瞬间如何成为记忆中的永恒。那时我以为自己只是在完成一个作业,没想到那是我艺术探索的真正开始。”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观众。

“在我的文化背景中,有一个概念叫‘缘分’——那些看似偶然的相遇,实则有着深层的联系。我相信,艺术创作就是一种缘分的实践。通过镜头,我寻找那些被忽视的连接,那些在差异之下的共鸣。”

他身后的屏幕开始播放他作品的幻灯片。

“这个系列名为‘世界的回响’,源于我对距离与亲密的思考。当我们所爱的人在远方,当我们的根与我们的梦想散落在不同的地方,我们如何构建自我?我们如何在分离中找到完整?”

幻灯片切换到他在山西拍摄的老人肖像,然后是北京的街头,首尔的樱花,最后是他和谢屿合作的作品。

“艺术是我的回答——通过创造,我们使不可见的联系变得可见。通过分享,我们使个人的体验成为共同的财富。在这个日益分裂的世界,我们需要更多的回响,更多的对话,更多的理解。”

演讲结束时,掌声如潮水般涌来。苏默站在台上,微微鞠躬,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满足。

接下来的招待会上,他不断被各色人等包围——记者要求采访,策展人询问合作可能,艺术家交流创作心得。在这个星光熠熠的夜晚,他不再是那个躲在镜头后面的观察者,而是成为了被观察的中心。

“苏默先生,我是《艺术评论》的记者。”一位戴眼镜的女士递上名片,“您的作品让我想起苏珊·桑塔格的一句话——摄影不是被主体侵犯,而是主体自愿的馈赠。您如何看待这种观点?”

苏默思考了片刻:“我认为摄影是一种相遇。当我拍摄一个人或一个场景时,不是我单方面地索取,而是我们共同创造一个时刻。就像现在,您和我在这场对话中各自贡献,各自收获。”

这个回答让记者眼前一亮,迅速记录下来。

招待会进行到一半时,苏默的手机震动。是谢屿发来的消息:「看你演讲的直播了。为你骄傲。」

他走到相对安静的阳台,拨通谢屿的电话。

“你应该在这里的。”苏默轻声说。

“我在精神上与你同在。”谢屿的声音带着笑意,“而且,这是你的时刻,苏默。完全属于你。”

“不,”苏默望着展厅内熙攘的人群,“每一个我的时刻,都有你的印记。”

通话结束后,金敏知和李在允走过来。

“谢屿说得对,你确实有捕捉灵魂的眼睛。”金敏知用中文说,比三个月前流利了许多。

李在允补充道:“你的作品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家乡。虽然我是首尔人,但我的祖父母来自乡下。你照片中的那些老人,有他们的影子。”

这句话让苏默感动。艺术的力量就在于这种跨越具体经历的共鸣。

当晚回到酒店,苏默疲惫却兴奋难眠。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记录这一天的感受。在日记的结尾,他写道:「曾经我以为艺术是我逃避世界的方式,现在我发现,它是我与世界对话的语言。」

展览持续了一个月,期间苏默留在首尔,参与了一系列相关活动——艺术家对谈、工作坊、大学讲座。每一天,他都在挑战自己的舒适区,从内向的创作者转变为能够清晰表达理念的艺术家。

与此同时,他与谢屿的远程合作也在继续。谢屿的上海项目进展顺利,他的远程参与模式被证明高效可行。每个月,他们有一周时间在上海或北京相聚,其余时间通过数字工具保持紧密合作。

“我们找到了自己的节奏。”一个十一月的晚上,谢屿在北京的公寓里边整理行李边说。他第二天要飞往上海进行月度会议。

苏默坐在地板上,检查刚洗出来的照片:“就像两种乐器的即兴合奏,不需要乐谱,但和谐依旧。”

谢屿在他身边坐下,拿起一张照片——是苏默在首尔展览开幕式上拍的,观众在他们的合作装置中互动。

“看这个,”谢屿指着照片中一个站在装置中央的年轻女子,“她脸上的表情,正是我写那个场景时想象的。”

苏默靠在他肩上:“因为我们分享同一种视觉语言。”

十一月底,苏默接到一个意外的邀请——纽约视觉艺术学院希望他参加一个为期三个月的驻留项目,与其他五位来自全球的新锐艺术家共同创作。

“时间是明年三月到五月。”他在视频通话中告诉谢屿,“正好是你学期结束的时候。”

谢屿的反应令他惊讶:“你应该去。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但三个月…”

“我们可以应对。”谢屿引用苏默曾经说过的话,“而且,我可以在项目中期去纽约看你,顺便感受一下那座城市的艺术氛围。”

苏默感到一阵暖流。在他们的关系中,支持始终是相互的。

十二月初,苏默回到北京,开始准备纽约之行的提案。同时,他与劳伦特女士的合作也有了新进展——巴黎现代艺术馆决定将“世界的回响”展览带到巴黎,作为明年秋季的重点项目。

“世界正在向你敞开大门,苏默。”李老师在工作室会议上说,“但记住,走得再远,也不要忘记为什么出发。”

这句话深深印在苏默心中。在准备纽约提案的同时,他开始了新的个人项目——回到最初的起点,记录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不是为展览或出版,只是为了记住艺术的本质:对生活的热爱和关注。

圣诞节前夕,谢屿结束了上海的项目阶段,回到北京。平安夜那晚,他们去了第一次约会的美术馆。冬季的广场上装饰着彩灯,一棵巨大的圣诞树矗立在中央,闪烁着金色和银色的光芒。

“一年前的今天,我们还在为分离焦虑。”谢屿握着苏默的手,两人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苏默微笑:“现在我们知道,爱不是绑在一起的绳索,而是相望的星光。”

他们走进美术馆,当前的展览是一位中国当代艺术家的装置作品。在其中一个展厅,艺术家用无数面镜子创造了一个无限反射的空间。

站在空间中央,苏默看着无数个自己和谢屿在镜中反射,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这就像我们的爱情,”谢屿轻声说,“在一个个分离的时刻中,延伸出无限的可能。”

新年前夜,他们与工作室的同事一起聚餐。饭后,大家登上景山,等待新年的钟声。站在山顶,可以俯瞰整个紫禁城的壮丽夜景。

“为新的一年许个愿吧。”陈薇对大家说。

当其他人纷纷说出事业成功、健康平安等愿望时,苏默轻声说:“我希望继续保持看见的能力——看见美,看见真,看见爱。”

谢屿握住他的手:“我的愿望是继续做你看见的世界的见证者。”

午夜的钟声敲响,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将古老的北京城映照得如同白昼。苏默和谢屿在人群中相拥,迎接新年的到来。

一月初,苏默正式接受了纽约的驻留邀请。同时,他开始筹备巴黎展览的新作品,这次他计划探索一个全新的主题——移民与归属。

“我想记录那些在不同文化间生活的人,他们的挣扎与融合。”他对劳伦特女士在视频会议中解释。

“很好的方向。”劳伦特点头,“特别是结合你自身的经历。”

为了这个项目,苏默开始采访在北京生活的外国人,以及在海外的华人。每个人的故事都像一面镜子,反射出身份认同的复杂面貌。

二月中旬,春节临近,苏默做了一个决定——回家过年。自从一年前那次冲突后,这是他第一次回家。

“我陪你回去。”谢屿毫不犹豫地说。

“不,”苏默摇头,“这次我需要独自面对。而且,我爸妈还没准备好见到你。”

谢屿理解地点头:“我在这里等你。”

飞往闽南的飞机上,苏默心情复杂。一年前,他是被迫离家;如今,他是自愿回归。这种转变本身就意味深长。

家乡的变化不大,依然是那些熟悉的街道和面孔。但苏默感受到了一种不同的氛围——不再是压抑和评判,而是谨慎的接纳。

母亲在门口等他,眼中含着泪光。父亲坐在客厅里,看到他进门,轻轻点了点头。

“回来了。”父亲说,语气平静。

“嗯,回来了。”苏默回应。

那年夜饭,姐姐和姐夫也回来了,还带来了他们三岁的女儿。小家伙咿呀学语,为餐桌增添了轻松的气氛。

饭后,苏默和父亲坐在阳台喝茶。远处的烟花不时照亮夜空,节日的喧嚣隐约可闻。

“纽约的事,确定了吗?”父亲突然问。

苏默有些惊讶:“您知道了?”

“你妈妈告诉我了。”父亲抿了一口茶,“是个好机会。”

简单的肯定,却让苏默心中一暖。

“我看了你在首尔的展览报道,”父亲继续说,目光望向远方,“那些照片…很有力量。”

苏默不知如何回应,只是静静听着。

“我以前认为,艺术是虚的,不实在。”父亲缓缓地说,“但你用你的方式证明了它的价值。也许…是我太狭隘了。”

这句话在夜空中轻轻落下,却像最绚丽的烟花,在苏默心中绽放。这不是完全的接受,却是真诚的尝试理解。对于他父亲这一代人来说,这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谢谢您,爸。”他轻声说。

父亲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但在这个沉默的夜晚,某种隔阂正在悄然融化。

回到北京后,苏默以全新的能量投入工作。他完成了巴黎展览的提案,开始准备纽约之行,同时继续他的移民系列拍摄。

三月初,在他即将启程前往纽约的前一晚,谢屿为他举办了一个小小的送行派对。工作室的同事、几个亲密的朋友,还有特意从首尔飞来的金敏知和李在允,挤满了他们的小公寓。

“为我们即将征服世界的艺术家干杯!”林宇举杯喊道。

笑声和祝福声中,苏默感到自己被爱和支持包围。他看向谢屿,发现对方正微笑着注视自己,眼中满是骄傲和爱意。

派对结束后,他们并肩收拾残局。窗外,北京的夜空清澈,几颗星星在光害中顽强闪烁。

“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个公寓过夜吗?”谢屿突然问。

苏默点头:“那时我们刚租下这里,什么都没有,睡在床垫上。”

“而现在,我们要各自飞向更远的地方了。”谢屿轻声说。

苏默握住他的手:“但总会回到这里,回到彼此身边。”

第二天在机场,他们的告别简单而充满承诺。

“到了那边,每天都要联系。”谢屿说。

“你也是,别工作太晚。”

一个拥抱,一个吻,然后苏默转身走向登机口。这一次,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无论走得多远,总有人在等他回家。

飞机起飞时,苏默望着窗外渐渐变小的北京城,心中充满感激。从那个害怕与人交流的摄影系学生,到如今走向国际舞台的艺术家,这一路上的每一步,都离不开爱——父母缓慢但真诚的理解,朋友们无条件的支持,谢屿坚定不移的陪伴,还有自己对梦想的执着。

他打开笔记本,写下新项目的第一段笔记:

「世界的回响,始于内心的声音。而内心的声音,需要勇气才能听见,需要爱才能保持清晰。我的旅程,不过是学习倾听的过程——倾听他人,倾听自己,倾听那些在喧嚣中被忽略的细微回响。」

飞机穿过云层,在蔚蓝的天空中划出一道白色的轨迹。苏默望着无垠的天空,知道这只是开始。在世界各地,还有无数的故事等待被看见,被倾听,被铭记。

而他,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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