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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冰冷的晶体平台触感透过薄薄的工作服传来,驱散了意识深处最后一丝悬浮的虚幻感。我们横七竖八地瘫在地上,喘息声粗重而凌乱,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酸痛的肌肉和仿佛被碾碎又重组过的神经。土豆蜷缩在阿哲怀里,发出细微的呜咽,小舌头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那团柔和的白色“凝结核”悬浮在我们中间,稳定地散发着微光,像黑暗洞穴中唯一的火种,也是此刻唯一的慰藉与负担。

看守者消散前的光点,如同最后的雪花,飘向“伤口”深处黑暗的场景,还在眼前挥之不去。他做了什么?献祭自己干扰了那东西?还是触发了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协议?

我们没有答案。只有他最后的指引:带着凝结核,找到还在运转的锚点。

“能动吗?”我撑着地面,试图坐起,关节发出酸涩的轻响。大脑里塞满了从母亲凝结核中读取的信息碎片——复杂的算法、危险的警告、模糊的坐标、温暖的留言——它们互相冲撞,带来一阵阵眩晕。

老吴咬着牙,用未受伤的手臂把自己撑起来,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包扎过的伤口处渗出了一点暗色。“死不了。”他声音沙哑,看向那扇紧闭的巨门,“那怪物(守夜人)……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我摇头,目光扫过空洞。之前的狂暴嗡鸣和碎片噪音减弱了许多,但并非消失,而是变成了更低沉的、仿佛在远处酝酿的闷响。污浊的“伤口”区域似乎暂时平静,但那种不祥的、蠕动的感觉依然存在。橘黄色“家园”通道的方向一片死寂。苍白岔路那边……是我们来时的路,也是 Probe-11 尸体和丢失盒子的方向。

“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小雅也挣扎着起身,扶了阿哲一把。她的眼睛还有些红肿,但眼神比之前多了些坚韧,“回廊里也不安全,但总比待在这个‘尽头’强。凝结核……能指引方向吗?”

这是关键。我集中精神,将注意力投向悬浮的凝结核。它并非实体,更像一个高度有序的能量信息团。当我尝试再次与它建立微弱连接(不敢像之前那样深入)时,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庞大数据流在缓缓运转。母亲留下的“原始相位锚点坐标算法”是其中一大块,但它需要输入实时的环境参数——我们现在所处的“回廊”或外部世界的相位读数、局部时间流速、信息熵值等等——才能计算出具体位置。

我们现在一无所有。

“它……更像一个需要钥匙启动的导航仪,”我有些无奈地说,“我们缺传感器,缺参数。”

阿哲抱着土豆,突然开口:“那个 Probe-11……他的设备,不是和你的盒子连上了吗?他的设备会不会……记录了一些这里的环境数据?就算盒子丢了,设备可能还在那个死胡同里……”

我眼睛一亮。没错!Probe-11 的设备能与合金盒子接口匹配,说明它很可能具备类似的探测功能,甚至可能就是“探针”组织用来在异常区域收集数据的工具!即使盒子丢了,设备本身或许存储着部分信息,或者能帮我们读取凝结核中的算法所需参数!

“但守夜人可能还在那附近,”老吴泼冷水,“而且,那个陷阱警报……”

“值得冒险。”我下了决心,“这是我们目前唯一可能获得具体坐标线索的机会。而且,守夜人巡逻有间隙,我们小心点。至于警报……设备可能已经因为之前的触发而部分损坏或耗尽能量,不一定还会激活。”

有了明确目标,行动就有了动力。我们稍作休整,喝掉最后一点水,吃掉半块压碎的压缩饼干,恢复了些许体力。凝结核被我小心地“收”了起来——不是物理接触,而是尝试用意识与它建立一种微弱的携带链接,它便如同有生命般,悬浮在我身侧半米处,稳定跟随。

我们选择了返回苍白岔路。这是最短路径,也是风险最高的路径。

再次踏入那条弥漫着不变黄昏光的狭窄通道,刮痕和暗红液体依旧刺目。孩童的哭笑与嘶吼碎片音在远处飘荡,时近时远,如同幽灵的挽歌。我们走得极其小心,每一步都先确认落脚点,耳朵竖起来捕捉任何异常的声响。

接近那个被障碍物封死的死胡同时,气氛骤然紧张。空气中残留着微弱的臭氧味和……另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精密仪器烧焦后的焦糊味。

我们潜伏在拐角后,探头窥视。

障碍物依旧高耸,Probe-11 的尸体依旧靠坐在底部,姿势与我们离开时别无二致。然而,仔细看去,能发现一些不同。

他胸前那个敞开的设备,屏幕依旧漆黑,但侧面之前连接合金盒子的接口处,此刻覆盖着一层极薄的、半透明的、闪着暗淡银光的金属箔状物质,像是某种自动修复涂层或隔离膜。设备本身似乎彻底沉寂了,没有任何指示灯或震动。

守夜人来过。它处理了警报单元,可能进行了扫描或“消毒”。但似乎没有带走设备或尸体。

周围没有守夜人的踪影,那种沉重的压迫感也消失了。

“机会。”老吴低声道。

我们快速但无声地移动到 Probe-11 尸体旁。我蹲下身,仔细检查那台设备。金属箔覆盖了接口,但设备本身似乎没有严重损坏。我尝试用管钳尖端极其小心地拨开那层箔膜。箔膜很脆,轻轻一碰就碎裂剥落,露出下面完好的接口。

我犹豫了一下,从背包里翻出一段在“探针”号找到的、接口匹配的冗余数据线(幸好没丢),将一端连接设备,另一端……我没有直接连接任何东西,而是将裸露的金属触点,轻轻靠近悬浮在我身侧的白色凝结核。

我不知道这样是否可行,只能凭直觉尝试。凝结核是高度有序信息团,而设备是信息读取/处理工具。

当数据线触点靠近凝结核表面时,异变发生了。

凝结核的光芒微微波动了一下,一道极其纤细的、几乎看不见的乳白色光丝,从凝结核表面延伸出来,主动“连接”上了数据线的金属触点!

紧接着,Probe-11 胸前那台死寂的设备,屏幕猛地亮起!不是正常的显示,而是疯狂滚动起瀑布般的乱码、错误提示和部分残缺的数据流!同时,设备侧面几个原本黯淡的指示灯开始急促闪烁,发出低微但刺耳的嘀嘀警报声!

“糟了!又被激活了?”小雅惊道。

“不……不对!”我紧盯着屏幕,那些滚动的数据流中,开始出现一些有规律的片段,夹杂着我们能辨认的文字和符号:“正在尝试建立非标准协议连接……检测到高纯度信息凝结核……权限请求中……验证通过(基于 Pro-11 生物残留及凝结核特征)……开始下载环境参数缓存及基础分析模块……”

设备在读取凝结核,同时,凝结核也在反向从设备中提取信息!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十几秒,设备屏幕上的混乱逐渐平息,最终稳定在一个简洁的界面上。左侧显示着从设备存储中恢复的几组数据:

最后记录位置:‘回廊-苍白岔路7区’

环境参数采样(部分):相位偏移值 +0.73(高),局部熵增率 2.4e-5/s(临界),时间流速比(相对主膜崩溃区)≈ 0.8

扫描到高强度‘清理协议’残留信号(方向:主走廊),‘模仿者’信息特征(微弱,多个方向)

警报单元状态:已触发并静默(守夜人协议介入)。

右侧则显示着凝结核反馈的信息:

算法核心载入。

缺少实时参数输入,无法计算精确坐标。

基于缓存参数(可能已过时)及算法模糊推演,生成 三条可能性最高的原始相位锚点潜在区域(置信度<30%) :

1. 区域代号 ‘寂静冰原’ – 相位特征:极低熵,强时间凝滞。可能对应现实坐标:高纬度冰川/冻土带(具体不明)。

2. 区域代号 ‘熔炉核心’ – 相位特征:超高能量流,规则外泄。可能对应现实坐标:地幔活跃带/大型聚变设施周边(极度危险)。

3. 区域代号 ‘镜之城’ – 相位特征:高度秩序镜像,存在逻辑闭环。可能对应现实坐标:未被‘清理协议’完全覆盖的大型都市遗迹(可能性低)。

三条路。冰原、熔炉、镜之城。每个听起来都危机四伏,且只有模糊指向。置信度低于30%,意味着很可能白跑一趟,甚至踏入绝境。

但这是我们仅有的线索。

“选哪个?”阿哲看着屏幕,眉头紧锁。

“冰原听起来相对‘安全’?”小雅试探着说,“低熵,时间慢,也许‘清理协议’活动不那么剧烈?”

“也可能是死寂之地,什么都没有,或者隐藏着更古老的、冻结的恐怖。”老吴持保留意见,“熔炉……能量高,或许有线索,但也可能瞬间汽化我们。镜之城……城市遗迹,也许能找到补给,甚至其他人,但‘清理协议’很可能重点关照那里。”

我正在权衡,设备屏幕下方又滚动出一行新的提示,字体颜色暗红:

【警告:检测到缓存参数存在严重冲突。部分数据标记为‘已污染/篡改’(来源:Pro-11 最后时刻生物信息读取出错?)。算法结果可靠性进一步下降。建议:获取至少一组新鲜、未受污染的实时环境参数样本进行校准,否则坐标误差可能极大。】

污染?篡改?Probe-11 最后时刻经历了什么?他的记忆或设备数据被干扰了?

情况更加棘手。我们不仅线索模糊,线索本身都可能有问题。

“需要新鲜参数样本……去哪里弄?”小雅问。

“回廊里恐怕不行,”我摇头,“这里的环境参数本身就是扭曲、不稳定,且可能被‘回廊’自身协议或‘伤口’污染。需要去外部世界,去那些尚未完全崩溃,或者至少‘污染’类型不同的区域。”

“可我们怎么出去?”阿哲问到了核心。我们是被随机抛进回廊的,除了那扇需要钥匙才能反向开启的巨门,似乎没有明显出口。

我再次将目光投向 Probe-11 的设备。它既然能与凝结核交互,能否……分析回廊结构,找到薄弱点或隐藏通道?母亲能进来,其他“探针”能进来,肯定不止“门”一条路。

我尝试用意念通过凝结核,向设备传递一个模糊的指令:“寻找离开‘回廊’的潜在路径或相位薄弱点。”

设备屏幕闪烁,开始高速运算,消耗着所剩无几的能源(指示灯开始闪烁红色低电量警告)。几秒钟后,结果出现,是一张极其简化的、抽象的回廊局部结构图(基于Pro-11生前扫描和凝结核对回廊本质的部分理解绘制)。图上,代表我们当前位置的红点附近,标出了几个闪烁的标记:

“已知稳定出口:‘门’(需反向钥匙,当前不可用)”

“检测到微弱相位泄漏点(3处) – 可能通向不稳定子空间或‘回廊’未完成区域,风险:极高。”

“检测到异常能量汇聚点(1处) – 特征与‘伤口’渗出能量部分吻合,可能为临时性裂隙,风险:致命。”

“检测到历史访问记录残留点(1处) – 微弱‘探针’协议信号,可能为早期访问者使用的非标准通道遗迹,状态:未知/可能已坍塌。”

历史访问记录残留点?早期探针使用的通道遗迹?

这是唯一听起来或许有点希望,且风险可能相对(只是相对)可控的选项。

“去这个‘历史访问记录残留点’看看。”我做出决定。

设备将坐标(以相对距离和方向指示)投射到结构图上,离我们不算太远,在苍白岔路的更深处,靠近与另一条未知岔路交接的区域。

我们拔下数据线(凝结核的光芒恢复稳定)。设备屏幕最后闪烁了几下,彻底黑屏,所有指示灯熄灭,似乎能源彻底耗尽。我们最后看了一眼 Probe-11 安静的遗体,心中默念了一句感谢与告别,转身快速离开这片死地。

按照设备提供的抽象指引,我们在苍白岔路中穿行,避开几处标注为“相位不稳定”的区域(那里的光线会诡异扭曲,地面有不易察觉的波纹)。孩童的哭笑声音始终如影随形,有一次甚至仿佛就在我们背后咫尺之遥响起,吓得我们汗毛倒竖,但回头只有空荡荡的走廊和紧闭的门扉。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了岔路交汇处。一条继续向下的狭窄阶梯(通往未知区域),另一条是水平方向的、更加昏暗的通道,墙壁材质变成了粗糙的、类似火山岩的黑色石头,上面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发出暗淡磷光的菌类。

指引指向那条水平昏暗通道。

通道内的空气更加潮湿阴冷,带着浓重的矿物质和某种陈旧香料燃烧后的气味。光线来源变成了墙壁上那些磷光菌类,以及零星镶嵌在岩壁中的、发出微光的水晶簇。这里的门不再是各式各样的人造门,而是一些天然形成的石拱或粗糙开凿的洞口,大部分被坍塌的碎石或浓重的阴影堵死。

一种更加原始、古老的气息弥漫在这里,仿佛回廊的这一段,建立在某种更早的、地质意义上的废墟之上。

我们小心翼翼,踩着湿滑的地面前进。土豆对这里的气味表现出明显的不安,低声呜咽着。

终于,在通道一个不起眼的转弯后,岩壁上出现了一个人工开凿的痕迹——一个简单的、刻在石头上的箭头符号,指向岩壁底部一处被几块脱落石板半掩着的缝隙。箭头旁边,用同样古老的刻痕,留下了两个字母:“P-T”。

“探针(Probe)……也许是某个早期成员的代号缩写?”小雅猜测。

缝隙很窄,仅容一人侧身挤入。里面黑黢黢的,深不见底,散发着泥土和铁锈的味道。

“我先。”老吴说着,侧身试着挤进去,用手电(电量告急)往里照了照,“有路,向下,很陡,好像有……铁梯?”

我们依次挤进缝隙。里面是一个垂直的、开凿粗糙的竖井,井壁湿漉漉的。一侧果然嵌着一道锈蚀严重、但看起来还算结实的铁制检修梯,向下延伸进黑暗。

没有选择。我们开始向下攀爬。铁梯冰冷刺骨,锈屑簌簌落下。竖井很深,爬了许久,下方才隐约传来水声和更空旷的回音。

终于,脚踩到了实地。这里是一个天然的地下洞穴,洞顶垂下许多钟乳石,地面有积水,空气流通,带着一股新鲜(相对回廊)的泥土和地下水的味道。洞穴一端是岩壁,另一端,有一条明显是人工拓宽的、倾斜向上的隧道,隧道口用腐朽的木桩做了简单的支撑。

隧道并不长,尽头被一堆坍塌的土石堵住大半,只剩顶部一个狭窄的缝隙,透进来微弱的天光——不是回廊的苍白黄昏,也不是“家园”的橘黄,更不是“静止核心”的蓝光,而是……一种自然的、灰蒙蒙的、似乎带着水汽的光线!

外面!可能是真实的世界!

我们精神一振,奋力清理堵住缝隙的松动土石。缝隙扩大,勉强能让人匍匐爬出。

当我第一个从狭窄的洞口钻出来时,冰冷的、带着咸腥味的海风瞬间扑面而来,灌满肺叶。耳边是熟悉的海浪拍打礁石的轰鸣。

我抬起头。

眼前是一片阴沉、辽阔的海洋,天空是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低垂欲雨。我们所在的,是一个突出海面的、不算太大的岩石岛屿的背风面。岛屿荒芜,只有粗糙的黑色岩石和零星顽强的低矮灌木。身后是我们爬出的洞穴入口,隐藏在嶙峋的礁石之间。

极目远眺,海天相接处一片苍茫,看不到任何陆地或船只的迹象。

我们……从回廊里,通过一条早期“探针”挖掘或发现的秘密通道,来到了一个……海岛上?

这里是哪里?母亲信息中提到的三个可能区域附近?还是完全无关的随机地点?

更重要的是,我们急需的“新鲜、未受污染的环境参数”,能在这里获取吗?这里是否也已被“清理协议”或异常污染?

我让悬浮的凝结核暴露在自然光线下,尝试让它感知周围环境。凝结核的光芒微微闪烁,似乎在被动地吸收和分析着什么。片刻后,一股极其微弱的信息流反馈回来,带着困惑和不确定:

“环境参数采样中……检测到基础物理常数稳定(重力、光速等)。局部熵增率极低(接近正常自然环境)。时间流速与主膜崩溃区基准比约为 0.95(接近正常)。未检测到高强度‘清理协议’活动信号(微弱背景噪音,来源方向:远方海洋)。检测到轻微‘信息衰减’效应,可能因远离主活动区或存在天然相位隔断层。”

好消息!这里环境相对“干净”,参数似乎可用!而且没有立刻的威胁!

坏消息是,坐标呢?我们在哪里?离任何一个潜在锚点区域有多远?

凝结核继续反馈:

“无法精确定位。缺乏可靠地理参照及大规模相位特征比对数据。建议:寻找本地显著地标、人工造物、或可接收外部信号的设备,以辅助定位。”

地标?人工造物?这荒岛……

我们开始分头在岛屿上搜寻。岛屿不大,很快探索完毕。除了岩石、灌木、海鸟粪便和几个被海浪冲刷出来的小水洼(水是咸的),几乎一无所有。没有建筑,没有遗物,甚至没有人类活动的新鲜痕迹。

就在我们有些失望时,爬上岛屿最高处一块礁石的阿哲突然喊道:“那边!海面上!有东西!”

我们冲过去。顺着他指的方向,在灰蒙蒙的海天之间,距离岛屿大约几海里处,有一个模糊的黑点,随着海浪起伏。看轮廓,不像船只,更像……一块巨大的、不规则的漂浮物?或者……礁石?

太远了,看不清楚。

“我们需要过去看看。”我说。那可能是我们确定位置、甚至找到线索的唯一机会。

但没有船。海岛周围只有汹涌的海浪和锋利的礁石。

“做木筏?”小雅看着那些低矮灌木,摇了摇头,根本不够材料。

老吴盯着海面,又看了看我们爬出来的洞穴方向:“或许……水下有路?这个洞穴通道,会不会原本是连通着海底某个地方,或者……另一座岛?”

这个猜测很大胆。但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们返回洞穴入口,检查那潭积水。水很清,看不出深浅。阿哲捡了块石头扔下去,“噗通”一声,回声显示水似乎不浅,而且可能通向更大的水下空间。

“谁会潜水?”老吴问。他自己手臂有伤,显然不行。

我和阿哲对视一眼。我懂一点,但不专业。阿哲是高中生,更没经验。小雅摇头。

“我下去看看。”我一咬牙,“至少看看水下有没有明显的通道。你们准备好绳子,如果有发现,我拉绳子示意。”

我们没有专业潜水设备,只能憋气。我脱掉外套和鞋子(工作服有一定防水性),做了几次深呼吸,深吸一口气,沿着倾斜的洞壁滑入冰冷的积水中。

水下能见度很低,只有洞口透下的微光。水冰冷刺骨。我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摸索着岩壁向下。水下空间果然比看起来大,像一个倾斜向下的漏斗。我沿着岩壁摸索了十几秒,肺开始发胀,正准备放弃上浮时,手指在岩壁底部摸到了一个规则的、长方形的边缘。

不是天然岩石!像是……金属板?或者嵌入石壁的门框?

我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沿着边缘摸索,发现它大约有一米宽,两米高,中央似乎有一条竖直的缝隙。门?被封死的通道?

我记下位置,迅速上浮。

“下面……有东西!像是金属门,嵌在石头里!”我喘着气汇报。

“能打开吗?”

“不知道,推不动,可能锁死了,或者需要从另一边开。”

希望似乎又变成了困境。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悬浮的凝结核,突然自行飘到水潭上方,光芒微微波动,射出一道纤细的、乳白色的光束,笔直地照向水下我刚才发现金属门的位置。

紧接着,凝结核向我们传递了一组简短的信息,带着一丝……微弱的共鸣感:

“检测到微弱协议响应……特征码部分匹配‘探针-早期’设备休眠信号……”

“金属结构识别:应急密封舱门(型号:PT-3,早期‘探针’标准)。”

“状态:外部机械锁死,内部能源休眠。可尝试使用高频能量脉冲刺激内部唤醒电路(需特定频率)。”

特定频率?母亲凝结核里,是否有这种频率信息?

我尝试集中意念,向凝结核询问开启舱门的方法。

凝结核的光芒再次波动,这次,一段极其简短、但结构特殊的能量频率图谱,直接传递到我的意识中,如同一个密码。同时,凝结核提示:需要将这段频率能量,导向水下舱门的中心缝隙处。

我们手头没有任何能量发射装置。

“也许……不需要专门设备?”小雅思考着,“凝结核本身,能不能……发出这种频率的能量脉冲?”

这是个想法。我尝试与凝结核深度沟通,将那段频率图谱“想象”给它,并“请求”它尝试向水下发射一次微弱的脉冲。

凝结核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分析可行性。然后,它缓缓降低高度,几乎贴在水面上。表面的光芒开始有规律地明灭,内部那个旋转的几何模型加速转动。

几秒钟后,一道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带有特定震荡频率的乳白色脉冲光束,从凝结核底部射出,精准地没入水面,指向水下舱门中心!

水下传来一声极其沉闷的“嗡”声,像是生锈的齿轮被强行转动。水面随之荡漾开一圈圈异常的涟漪。

然后,是一片寂静。

我们等了几分钟,没有任何动静。

“失败了?”阿哲失望地说。

就在我们准备放弃时,水潭底部,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咔嚓……咔嚓……”的金属摩擦声!水面开始剧烈翻涌,气泡汩汩冒出!

“退后!”老吴喊道。

我们急忙后退。只见水潭中央,水流旋转,一个黑沉沉的、布满水藻和锈迹的金属平台,缓缓从水下升了起来!平台大约两三米见方,中央是一个圆形的、带有观察窗的舱门盖,此刻正伴随着液压(或类似)装置的嘶鸣声,缓缓向外旋开!

不是我们刚才摸索的那扇门,而是另一个出口!一个隐藏在水下的、早期“探针”使用的应急出口或潜水舱!

舱盖完全打开,露出下方干燥的、带有扶梯的内部空间。一股陈腐但还算可以接受的空气涌出,混合着机油和金属味。

我们面面相觑,惊喜交加。

凝结核缓缓飘回我身边,光芒略显黯淡,似乎消耗了不少能量。

“走!”我们没有犹豫,依次沿着扶梯爬下。内部是一个狭窄的圆柱形舱室,有简单的仪表盘(早已失灵)和几个储物柜(空空如也)。前方另一头,是一扇已经打开的气密门,门外连接着一条向上的、干燥的金属甬道,甬道尽头有光。

我们穿过甬道,推开尽头另一扇略显沉重的金属门。

外面,是一个小型人造空间。

看起来像一个废弃的海底观测站或前哨基地的控制室。房间不大,布满老式仪表和屏幕(大部分黑着),墙壁上挂着发黄的海图和早期“探针”徽标(与“探针”号上的略有不同)。房间一侧是厚厚的玻璃舷窗,窗外是幽暗的海水,偶尔有奇怪的深海生物拖着发光器游过。

我们真的在海底!通过那个水下密封舱,进入了某个早期“探针”建立在海底的设施!

控制台旁,一张金属小桌上,放着一台老式的、带有物理键盘和球形轨迹球的计算机终端,屏幕竟然还亮着微弱的待机光!旁边散落着一些纸质笔记和工具。

而在终端屏幕上,一行简单的文字在闪烁:

“欢迎,后来的探针。这里是前哨‘信天翁’。如果你们能到达这里,说明外面的情况已经糟糕到需要动用这条古老的后路。能源即将耗尽。最后记录的海图与相位特征数据已存储在本地。愿它能为你们指引方向。记住:锚点并非永恒,希望在于理解。 PT-7 留。”

PT-7!又是一个早期探针的代号!

我们立刻扑到终端前。阿哲尝试操作(他对老式电脑有些好奇),居然还能响应。很快,我们调出了存储在本地的一份简单数据包:

一份手绘的、标注着这个海底前哨大致位置的海图(相对于一片模糊的大陆轮廓,我们似乎位于某片远离主要航道的偏远海域)。

几组这个前哨在过去几十年间定期记录的相位特征数据(非常珍贵!可以作为环境参数样本!)。

一份简陋的日志摘要,提到 PT-7 在此长期监测“主膜”相位稳定性和“异常”渗透早期迹象,直到十几年前信号彻底中断,他/她离开前哨,去向不明。

最重要的,日志最后提到,根据长期观测,他/她认为某个方向的相位读数“长期保持异常稳定,疑似存在未被记录的天然或人造相位稳定源”,并给出了一个大致的方位和距离估算——方向指向西北,距离约一千五百海里(误差很大)。那个位置,恰好与凝结核推算出的“寂静冰原”潜在区域,在方向上有所重叠!

“就是这里!”小雅激动地说,“‘寂静冰原’!冰原可能是高纬度,靠近极地,海洋结冰……这个方位,距离……我们需要船!”

船。在茫茫大海上,寻找一艘能航行一千五百海里的船,还要面对可能的风暴、“清理协议”残留、以及未知的“寂静冰原”本身的危险。

但我们终于有了一个相对具体的坐标线索,以及一组珍贵的、相对“干净”的环境参数样本!

我立刻引导凝结核,读取了终端中存储的相位特征数据。凝结核的光芒再次波动,内部的算法开始重新运算。几分钟后,一个新的、更加清晰的坐标范围(虽然依然有数百海里误差)被推算出来,与 PT-7 提到的方位基本吻合。

目标锁定:西北方向,约一千五百海里外,疑似高纬度冰原区域,可能存在一个尚未被完全污染的原始相位锚点。

希望,如同这海底前哨窗外幽暗海水中偶尔闪现的生物荧光,虽然微弱,却真实地亮了起来。

我们检查了这个小小的“信天翁”前哨。除了那台即将耗尽能源的终端和一些早已过时的工具,没有找到更多有用的物资或交通工具。但终端里提到,前哨原本配备有一艘小型水下推进器,用于短程移动和样本采集,存放在下层舱室。

我们立刻沿着另一侧的扶梯向下。下层舱室一半浸在水里,果然停着一艘造型古朴、像大号鱼雷般的小型单人水下推进器,看起来状态尚可,能源指示灯微弱亮着。

单人。只能坐一个人,最多勉强挤两个人。

而且,航程有限,绝对到不了一千五百海里外。

我们需要一艘真正的船。或者,找到更近的补给点,获取燃料,甚至……找到其他幸存者或“探针”的痕迹。

我们将前哨里所有可能有用的东西(包括终端硬盘里能拷贝的数据、一些老式电池、工具)打包。然后,面对那艘小小的水下推进器,做出了决定:

阿哲和小雅带着土豆,乘坐推进器,沿海底地形,尝试寻找最近的海岸线或岛屿,寻找船只或人类活动迹象。我和老吴留在前哨,利用凝结核和现有数据,进一步分析坐标,并尝试修复或增强前哨残存的通讯设备(如果有的话),看看能否发送微弱的求救或联络信号。

分头行动,风险加倍,但能最大化效率和时间。

在幽暗的海底前哨,在人类文明可能早已倾覆的阴影下,我们再次分开,为了那渺茫的、冰原之上的希望,各自踏上了征途。

推进器载着阿哲、小雅和土豆,无声地滑入深海的黑暗,尾流的光晕渐渐远去。

我和老吴站在舷窗前,看着外面永恒涌动的海水,手中紧握着承载着算法与希望的凝结核,心中默默祈祷。

海图上的坐标,如同星辰,遥远而冰冷。

但我们,必须向它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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