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书帮荒山野岭，枯枝败叶在脚下发出“咔嚓”的脆响，如同凌霄此刻濒临崩溃的心跳。他抱着清玥和夜璃，每一步都沉重如负山岳。体内的空虚感如同无底深渊，毒雾的侵蚀、强行分药的反噬、连日奔逃的疲惫，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断渊剑拄在地上，剑尖在泥土中拖出一道长长的、歪歪扭扭的痕迹，如同他此刻狼狈不堪的逃亡之路。
清玥依旧处于半昏迷状态，呼吸微弱，脸色灰败，只有偶尔蹙起的眉头，显示着她体内正邪之力与毒素的激烈冲突带来的痛苦。夜璃则彻底陷入沉寂，如同精致的瓷娃娃，冰冷而脆弱，若非那极其微弱的鼻息，几乎与“遗体”无异。
“遗体”……
这个词，如同毒刺，狠狠扎进凌霄的心里。玄天宗的追缉令，竟已将清玥称为“遗体”！在他们眼中，清玥已经死了！或者说，在他们心中，那个为了救“叛徒”而中毒的圣女，已经不配再拥有“生”的资格！
一股冰冷的怒意，在凌霄胸中翻腾。
就在这时——
“凌霄！站住！”
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山林！
紧接着，数道凌厉的剑光，撕裂林间的薄雾，带着森然寒意，封锁了凌霄前方所有的去路！
人影闪动，七名玄天宗弟子，呈扇形，将凌霄团团围住！
为首一人，身着内门精英弟子服饰，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正是玄天宗年轻一代中仅次于凌霄的“寒锋剑”赵无极！他身后，站着六名气息不弱的同门，有男有女，个个眼神复杂，有愤怒，有痛惜，有不解，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杀意。
赵无极，凌霄在宗门时的“对手”，也曾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他天赋卓绝，心高气傲，一直将凌霄视为必须超越的目标。此刻，他手中的“寒霜剑”剑尖直指凌霄，声音冰冷刺骨：
“凌霄！你已无路可逃！放下圣女‘遗体’，束手就擒！念在昔日同门之谊，我等可保你性命，回宗门听候发落！”
“同门之谊？”凌霄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受伤的孤狼，冷冷地扫过赵无极和他身后的六人。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嘲讽，“赵无极，你们口口声声‘同门之谊’，却要我放下为我挡毒、此刻命悬一线的清玥师姐，任由你们带回宗门‘发落’？这就是你们的‘谊’？”
“放肆！”赵无极身后，一名性格火爆的女弟子厉声呵斥，“凌霄！你还有脸提‘同门’？！你背叛宗门，私通魔教，挟持圣女，罪大恶极！宗主法旨已下，你已是玄天宗之耻！人人得而诛之！”
“私通魔教？”凌霄的目光，落在怀中昏迷的夜璃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你们口中的‘魔教’，此刻也在我怀里，为我挡过致命一击，身中无解奇毒，命不久矣。赵无极，告诉我，如果躺在这里的是你，你的同门，会为了所谓的‘正道’，放弃救你的希望，将你称为‘遗体’，带回去‘净化’吗？！”
“住口！”赵无极脸色一沉，寒霜剑嗡鸣作响，“休要妖言惑众！圣女清玥，乃我玄天宗根基！她为救你而身陷魔毒，已是不幸！我等奉命，必须将她带回，以宗门秘法，清除魔气，保全其清誉！至于那魔女……”他目光冰冷地扫过夜璃，“死有余辜！你挟持她，更是罪加一等！”
“清除魔气？保全清誉？”凌霄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凉，“说得好听！道衍师尊亲口告诉我，噬魂蛊无解！你们带她回去，不是救她，是让她在‘净化’的名义下，痛苦地死去！是为了你们玄天宗的脸面，让她死得‘体面’一点！”
“你胡说！”另一名男弟子激动地反驳，“宗主德高望重，岂会……”
“德高望重？”凌霄猛地打断他，眼中血光一闪，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德高望重到眼睁睁看着两个为我挡毒的人去死，只给我一颗只能救一人的丹药？！德高望重到逼我做出选择，看着我去杀一个救过我的人？！赵无极！你们告诉我！这样的‘德’，这样的‘望’，我要来何用？！这样的‘正道’，我凌霄——不屑一顾！”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赵无极等人，被凌霄这番话震得一时语塞。他们看着凌霄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和痛苦，看着他怀中两个气息奄奄的女子，一时间，竟有些动摇。宗门的命令是冰冷的，可眼前活生生的人，却是温热的（尽管冰冷）。
“凌霄……”赵无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杀意，“或许……宗主有他的考量。但命令就是命令！我们身为弟子，只能执行！放下圣女，跟我们回去！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最后的机会？”凌霄缓缓直起身，尽管身体摇摇欲坠，但一股不屈的剑意，却从他身上缓缓升腾而起，如同即将出鞘的绝世凶兵，“我的机会，不在你们手里，不在玄天宗手里，更不在那虚伪的‘正道’手里！”
“我的路，我自己选！我的人，我自己救！”
“想带走她们——”凌霄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寒冰，扫过赵无极七人，“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冥顽不灵！”赵无极眼中寒光暴涨，“结‘七星锁魂阵’！生擒此獠！夺回圣女！”
七名弟子齐声应诺，身形闪动，瞬间占据北斗七星方位！七道凌厉的剑气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闪烁着寒光的剑网，带着封锁空间、禁锢神魂的恐怖威压，朝着凌霄当头罩下！这“七星锁魂阵”，是玄天宗对付强敌的合击之术，一旦被困，修为大损，束手就擒！
剑网临头，寒气刺骨！
凌霄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冷静！他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将怀中的清玥和夜璃，护得更紧！断渊剑，在他手中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
他没有选择硬撼，也没有选择突围！
而是——
剑随身动，身随心动！
断渊剑化作一道流光，在他身周划出一道道玄奥莫测的轨迹！剑光并不凌厉，反而带着一种圆融、一种守护、一种……困！
“天罡·守心剑阵！”
凌霄低喝一声！断渊剑的剑光，竟在刹那间分化出三十六道虚影！每一道虚影，都精准地刺向“七星锁魂阵”运转轨迹中，那七个弟子脚下移动的必经之路！
不是攻击人，而是攻击阵法的“势”！
“嗤！嗤！嗤！”
剑光如丝，精准地点在七名弟子即将落脚的地面！每一次点刺，都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们下一步的衔接！如同在奔腾的江河中，精准地投下七块石头，瞬间扰乱了水流的节奏！
“不好！阵法被破了节点！”一名弟子惊呼！
“七星锁魂阵”那严密的剑网，瞬间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滞涩和扭曲！光芒明灭不定！
“就是现在！”
凌霄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破绽，抱着二女，身形如鬼魅般，从阵法运转最混乱、力量最薄弱的“摇光”位，一穿而过！
剑光一闪，逼退了试图阻拦的摇光位弟子！
“拦住他！”赵无极大急，寒霜剑爆发出刺目寒光，一道凌厉的剑气直取凌霄后心！
凌霄头也不回，反手一剑！
“叮！”
断渊剑精准地磕在寒霜剑剑脊上，借力打力，不仅化解了剑气，更让赵无极身形一滞！
“赵无极！”凌霄的声音，如同寒风，清晰地传入他耳中，“这一剑，还你昔日论剑之情！下次再见，我剑下……再无留情！”
话音落下，凌霄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冲入前方一片浓密的、雾气缭绕的原始密林，消失不见！
“追！”赵无极稳住身形，脸色铁青，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挫败。他没想到，重伤濒死的凌霄，剑术竟依旧如此精妙！更没想到，他竟能在瞬间看破“七星锁魂阵”的节点，以守御之剑，破困杀之阵！
“大师兄！还追吗？”一名弟子看着凌霄消失的方向，有些犹豫。
赵无极沉默片刻，看着地上被凌霄剑气点出的七个浅坑，坑洞边缘光滑如镜，显示出对方剑术的精准与控制力。他缓缓收剑，声音低沉：
“……不追了。以他的状态，抱着两人，跑不远。而且……”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望向密林深处，“他刚才……确实手下留情了。他若真要杀人，我们七人，未必能全身而退。”
“可是宗主……”另一名弟子担忧道。
“宗主那边，我自会交代。”赵无极打断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和迷茫，“走吧。先回宗门复命。凌霄……他变了。变得……我们都快不认识了。”
山风呜咽，吹散了残留的剑气。
密林深处，凌霄抱着二女，靠在一棵巨大的古树后，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残破的衣衫。强行施展“天罡·守心剑阵”，对他本就枯竭的身体，是又一次沉重的负担。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他低头，看着怀中依旧昏迷的清玥和夜璃，看着她们苍白的脸，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悲凉，涌上心头。
昔日同门，今朝刀兵相向。
他走的路，注定是一条众叛亲离、无人理解的绝路。
但他，绝不后悔！
“清玥，阿璃，”他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温柔和守护，“睡吧。骂名，我来背。血路，我来趟。天若不容，我便……捅破这天！”
他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衣角，小心翼翼地、温柔地，为清玥和夜璃擦去脸上的血污和冷汗。
然后，他靠着古树，闭上眼睛，抓紧每一息时间，调息恢复。
前路，还有更凶险的追兵。
而他，必须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