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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左相左辰,于月前归返禹府。今有落释一事,关乎朝局安稳,需卿面陈圣听,共商对策。若卿今日政务不繁,可即刻入宫觐见;若有不便,朕亦许卿三日内启程,由锦衣卫全程护送赴禹池,至禹清宫面圣。不得有半分延误,违者以抗旨论罪。

钦此。

陈公公尖细的嗓音落定,左辰接过明黄卷轴的手指却微微发沉。他将圣旨置于案上,指腹摩挲着五彩提花锦缎的纹路——那丝线交织的龙凤纹样,比寻常圣旨厚重数倍,触之生凉,竟似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

“陈公公,”左辰抬眸,眼底藏着几分疑虑,“落释复职一事,上月朝会已议定,圣上当时亦准了臣的奏请,怎么今日反倒改了主意?还这般急切地传召?”

陈公公闻言,忙微微欠身,腰弯得更低了些,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满是奉承的笑意:“左相这话,咱家可不敢妄议。您的脾气,这禹池上下谁人不知?性子刚直,眼里容不得沙子,咱家不过是个传旨的,哪敢揣测圣意。”

他顿了顿,又赔着笑补充,“只是瞧圣上今日的模样,倒像是真有急事,您还是早做打算才好。”

左辰却没接话,只在心里翻涌着疑惑。那日为了落释复职,他特意先前来到禹府,换了官服寻了圣上,只为落释一事,那日他不是已经许诺,落释可恢复职位吗?怎么才过几日,就突然变了卦?

“既是为落释,为何不直接召她入宫?反倒要召我?”

左辰的声音陡然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难不成圣上是觉得,文武百官对落释复职仍有微词,要我再去替她美言几句,逼众人接受?”

陈公公被这质问噎了一下,忙摆着手道:“左相息怒,咱家是真不知道啊!圣旨既已送到,去不去、何时去,还得您拿主意。”

左辰望着窗外庭院里飘落的梧桐叶,长长叹了口气。罢了,君命难违,纵使心中有再多疑虑,这宫,终究是要进的。“知道了,我这就收拾行装,即刻入宫。”

他话音刚落,院外便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着少年清朗的嗓音:“父亲这是要去何处?不打算告知我一声,就悄悄离府吗?”

左辰回头,只见禹桉牵着南书的手从正屋走出来。

禹桉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底绣暗纹的蓝袍,领口袖口滚着银线,衬得他身姿挺拔,眉眼间尽是少年意气;南书则着了件正红色锦袍,那颜色本是张扬热烈,穿在他身上却添了几分温润,只是南书自己似乎不太习惯,指尖总下意识地扯着衣摆——这件红袍是禹桉昨日特意寻来的,说戏文里常常“红蓝相配,姻缘相随”,执意要他穿上。

可南书每次瞥见镜中的自己,总会想起初见禹颜时的模样:那时禹颜也穿了件红袍,就那般站在他面前,让他心跳漏了半拍。

庭院里的仆从见了二人,目光都似被吸住一般——这般俊朗的容貌,这般默契的姿态,整个禹池,怕是只有一人能稍压几分风头。

唯有陈公公,眼神悄悄在禹桉脸上打转,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少年怎么越看越像二皇子?难不成也是……那个人的孩子?

“你们怎么出来了?”左辰压下心头的思绪,语气缓和了些,“今日无事,你带南书去禹池逛逛,等我回来就好。我只是入宫面圣,很快便回。”

“面圣?”禹桉皱起眉,脚步上前一步,“父亲才回府三日,圣上为何这般急切地传召?往日他若想见您,只需差人送封信来,从不用这般兴师动众地下圣旨。”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生前”二字险些脱口而出,幸好及时收了回去,只攥紧了南书的手,眼底满是担忧。

左辰拍了拍他的肩,故作轻松道:“无事,不过是寻常议事,不用担心。你们去禹池花巷转转吧,听说那里的秋菊开得正好,你们会喜欢的。”

“是,父亲。”禹桉点头,却没松开南书的手,“我们带您回来。”

“嗯。”左辰应了一声,转身跟着陈公公往外走,背影在晨光里显得有些沉重。

待众人都离去,禹桉脸上的平静瞬间褪去,拉着南书就往府门外跑,脚步急促得险些绊倒。“来人!快备马车,去宋府!”他对着门房高声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是!”门房不敢耽搁,忙转身去牵马套车。

二人坐上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南书终于忍不住开口:“禹颜,你怎么这般着急?左相只是入宫面圣,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事,你为何如此担忧?”

禹桉握着南书的手,指腹冰凉:“书书,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们才刚到禹池,身边没有可信的人相助,如今只有宋尚书宋和辰,或许知道圣上今日为何突然传召左相。”

“禹颜?”南书见他神色凝重,心里也跟着一紧,“你若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不妨直说,我……”

“书书,我不是想瞒你,”禹桉打断他,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只是这事牵连甚广,我怕你知道了会担心,不想让你卷入这些纷争里。”

南书却摇了摇头,反手握住他的手,眼神坚定:“禹颜,我们不是说好了,要结礼执手,相伴一生吗?还记得初见时我说的话吗?我说我不知道要殉葬的人是谁,可我也愿意。你知道我为何那样说吗?”

禹桉沉默着,轻轻摇了摇头。

“我南书,自小家境优渥,可父母待我却冷淡得很。”南书的声音轻了些,带着一丝苦涩,“他们让我与男子冥婚,娶谁嫁谁,从来没有选择的资格。

直到遇见你,你给了我选择的权利,让我有了尊严,还帮我许多。所以,别再瞒我了,好吗?我这一生,只有你一个人。”

禹桉望着他眼底的真诚,心里一阵发酸。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书书,你方才在府门外,瞧见那些身着带鱼尾纹的红色飞鱼服的人了吗?”

“瞧见了,”南书点头,“我不知为何,看见他们就觉得莫名的害怕。”

“那些是锦衣卫,”禹桉的声音沉了下来,“只有圣上才能调动。这也是左相今日不得不即刻入宫的原因——若是寻常召见,根本无需锦衣卫护送。”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圣旨上说,左相可三日内启程,可陈公公宣旨时,悄悄把圣上的令牌藏在了圣旨里。

方才父亲接过圣旨时,我瞧见陈公公悄悄展开了令牌的一角,左相定是看见了,所以才同意即刻入宫。有令牌在,加上锦衣卫护送,左相没有理由拒绝,也不能拒绝。”

南书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攥紧了禹桉的手:“那……那圣旨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当然有,”禹桉眼神锐利了些,“寻常圣旨宽度不过一尺,材质是普通的绫锦织品;可方才那道圣旨,宽度足有一尺五到二尺,料子是五彩提花锦缎,比寻常圣旨重上许多——只有关乎国家大典、册封王公的大事,才会用这般贵重的材质。

更可疑的是,圣上的令牌可比圣旨贵重许多,压在上面定会留下痕迹,陈公公向来严谨,宣旨时定会把圣旨展平,可今日他却刻意捧着圣旨,不肯完全展开,分明是怕令牌的痕迹露出来。”

还有刚刚父亲让我们去花巷对吧?还说哪里开了秋菊对吧?宋尚书的府邸就在花巷,我还记得去年赏菊大会时,其余官员多送贵重之物,只有我父亲送了菊花,可是旁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加上圣上没有责罚之意。轻言几句便也不再计较。

所以我想,父亲的本意就是让我去寻宋和辰。或许他知道圣上为何今日突然召父亲入宫?

他话音刚落,南书突然问道:“禹颜,你先前不是在过昔镇长大的吗?怎么会对圣旨、圣上的习惯这么了解?你……先前见过圣上吗?”

禹桉的心猛地一沉——他方才情急之下,竟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是“禹颜”,不是那个在皇宫里长大的二皇子禹桉!

他下意识地避开南书的目光,指尖微微颤抖,脑子里飞速思索着借口:“我……我先前在过昔镇,认识二皇子禹桉。我们常常一起打猎、读书,他总跟我说禹池的趣事,还有圣上的习惯,听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南书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心里已然明白了几分——他在撒谎。可既然禹桉不愿说,定有他的理由,自己又何必追问?于是他轻轻拍了拍禹桉的手,柔声道:“原来是这样,我信你。”

禹桉闻言,心里一阵愧疚,刚想再说些什么,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宋府到了。”

“我们下车吧。”南书率先掀开帘子,回头对禹桉笑了笑,“我去寻宋雨和衍风,左相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你先去见宋尚书,等事情办完了,再来宋雨这里接我回家就好。”

他顿了顿,又强调了一句,“记得,一定要接我回家。”

禹桉望着他温柔的笑容,心里一阵暖流,郑重地点头:“好,你等我,我一定接你回家。”

二人下了马车,南书转身往宋府东侧的别院走去,禹桉则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迈步走向正厅。可刚走到门口,他却下意识地高声喊道:“宋和辰,出来!”

话一出口,他便猛地僵住——坏了!他如今是“禹颜”,宋和辰是当朝尚书,怎么能直呼其名?这般无礼,还怎么求人办事?

他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正想改口,厅内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你小子,许久不见,怎么还是这般急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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