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平坐在桌边,手还按在玉牌上。油灯已经灭了,屋里黑得能看见窗外的月光斜照进来,在地上划出一道白线。他没动,也没打算出门。刚才那阵扫帚自己立起来的事,他知道王二狗不会就这么算了。
这种人,输了一次就总想翻本。
他等的就是这个。
手指轻轻摩挲着玉牌边缘,叶青平闭眼调息,体内那股热流缓缓从丹田升起,顺着经脉游走一圈,最后沉入掌心。他睁开眼,手腕一翻,指尖在桌面轻点三下。
啪、啪、啪。
声音不大,但每一下落下,门槛下的泥土里都闪过一丝极淡的金光。那是他白天悄悄埋下的符文引线,以自身精血为媒,玉牌为阵眼,布下的“驱邪镇煞阵”。阵法不伤命,专克恶意之徒。只要有人带着敌意靠近门框三尺内,阵法自启。
他坐回椅子,重新靠好。
今晚的事,到此为止。
——除非他们非要再撞一次门。
村道静得连虫鸣都没有。王二狗跑了五十步才停下喘气,脚底那股黏糊感还在。他回头望了一眼,叶家院子黑洞洞的,只有那把扫帚还立在中央,像根桩子扎在地上。
他咬牙。
不是怕,是觉得不对劲。
可要是现在认怂,明天全村人都会笑他王二狗连个退伍兵都斗不过。他咽了口唾沫,转身对老李和大刘说:“我们回去。”
两人愣住:“还去?”
“不去怎么翻身?”王二狗压低声音,“我就不信他真有鬼神护体。刚才那扫帚兴许是风吹的,门也没破,说明他根本不敢出来动手。咱们这次人多,直接撞开,砸他几件东西就跑,看他能拿我们怎么办!”
老李摇头:“我不去了,太邪门。”
大刘也往后退:“你爱去你去,我可不想被扫帚指着脑袋飞出去。”
王二狗瞪眼:“你们是不是男人?”
没人接话。
他冷哼一声:“行,你们走。我自己来。”
说完他就往回走。
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老李和大刘居然跟了上来,但离他五步远,不肯靠近。
“你们什么意思?”
“我们……就在外面看着。”老李说,“你要进你自己进。”
王二狗懒得理他们,走到叶家门口,伸手推门。
门没锁。
他心头一跳。
上次他还记得这门是关死的,现在却轻轻一推就开了条缝。
他抬头看院内。
扫帚还在原地,方向变了,尖头正对着大门。
他硬着头皮迈进一步。
脚刚落地,忽然觉得门槛下有什么东西发烫。
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量猛地推出去,重重摔在门外泥地上,后背撞上石阶,疼得他眼前发黑。
“啊!”他叫出声。
几乎同时,地面亮了。
一圈淡金色的符文从门槛蔓延开来,像水波一样扩散到门前五步,光芒流转,映得三人脸色发白。
老李当场跪倒,手撑着地爬向村道:“走!快走!”
大刘转身就跑。
王二狗挣扎着想站起来,刚抬手,第二波力量又来了。这一次更猛,他整个人腾空飞起,摔出七八米远,脑袋磕在树根上,耳朵嗡嗡作响。
他趴在地上,嘴张着说不出话。
那圈符文还在闪,一圈接一圈,持续了足足十息才慢慢暗下去。
院里一点动静没有。
屋里的灯依旧灭着。
王二狗用手肘撑地,一点点往后挪。他不敢站起来,也不敢喊人,只是死死盯着那扇门。
符文消失了,可门槛上的土痕还在,清晰可见一个完整的圆环形状,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焦黑。
他终于明白,这不是什么扫帚显灵。
这是真本事。
他抖着手摸向腰间的狼牙棒,结果发现棒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他不敢回头找,只能一点一点往后蹭,直到屁股碰到路沿石,才勉强扶着墙站起来。
腿在抖。
他回头看了一眼同伴。
老李和大刘早就没了影。
他独自站在月光下,浑身都是泥,衣服破了,额头渗出血丝。他想骂,想吼,可嗓子发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院子里,那把扫帚忽然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
它缓缓转了个方向,扫帚尖再次指向大门。
王二狗浑身一僵。
他拔腿就跑。
这一回,他没敢停,一口气冲回自家院子,砰地关上门,插上门栓,背靠门板滑坐在地。
屋里黑着。
他喘着粗气,手还在抖。
门外很远的地方,叶家院子恢复了平静。
叶青平坐在桌边,双目微闭。他感知到了那一波阵法启动的波动,也听到了三人逃走的脚步声。他没睁眼,只是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三下。
阵法收力,符文彻底隐去。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玉牌,表面有一层极淡的红晕正在褪去。这是使用传承之力的痕迹,说明阵法确实耗了些元气,但远未到极限。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阵法不是杀招,是警告。他不想伤人,只想让人知道,有些事不能碰。
尤其是他的门。
他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往外看。
扫帚还在那里,稳稳立着,尖头朝外。
他点点头,重新坐下。
这一夜算是过去了。
但他知道,王二狗不会彻底消停。这种人就像野草,踩倒一茬还能冒一茬。今天用阵法吓退他,明天呢?后天呢?
他得想办法让他自己服。
正想着,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是王二狗。
是另一个人,脚步轻而稳,直奔叶家门口。
叶青平眉头一皱。
这么晚还有人来?
他没动,只将手重新放回玉牌上。
门外那人没有敲门,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似乎在观察院内的状况。
片刻后,那人蹲下身,伸手碰了碰门槛上的焦痕。
叶青平眼神一凝。
那人站起身,转身就走,速度很快,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看清了,是个女人的背影,穿劲装,束红绳,肩上有块火焰状印记。
是左敏。
她来干什么?
叶青平没追出去。他知道左敏是捕头,做事自有分寸。她既然来了又走,说明不是冲他来的,可能是察觉到村里有异动,例行巡查。
他松了口气,重新坐下。
屋外风起,吹得扫帚微微晃动。
叶青平闭眼养神。
他知道明天会有更多人知道昨晚的事。王二狗挨了阵法一击,肯定会传出去。有人会信,有人会不信。但总会有人开始重新看他。
一个退役老兵,不该有这样的手段。
可他就是有。
他不靠这个扬名,也不靠这个压人。他只求安生。
可谁要是非要把门撞破,那就别怪他不让进门。
他坐在黑暗中,听着外面的风声。
突然,院外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有人摔倒了。
紧接着,是一阵压抑的咳嗽。
叶青平睁开眼。
他没动。
外面那人咳了几声,低声骂了一句:“妈的……门槛这么高?”
是王二狗的声音。
他又回来了?
叶青平皱眉。
王二狗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另一只手抱着一块石头。他喘着气,眼神发狠,一步步朝门走来。
他竟然还想试第三次。
叶青平冷笑。
这人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王二狗走到门前,举起石头就要往门上砸。
就在他抬手的瞬间,门槛下的符文再次亮起。
这一次比之前更亮,金光刺眼。
王二狗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又被掀飞出去,这次直接撞上了对面的土墙,石头脱手,木棍断成两截。
他瘫在地上,半天动不了。
叶青平站在窗后,看着这一幕。
他没再敲桌子收阵。
这一次,他让符文多亮了五息。
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也让王二狗记一辈子。
院外,王二狗终于爬了起来。他没再看门,也没再说话。他弯腰捡起半截断棍,转身离开。
这一次,他走得很慢。
背影佝偻,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叶青平看着他走远,才轻轻说了句:“下次别来了。”
他坐回桌边,手放在玉牌上。
屋里安静下来。
扫帚在院子里静静立着。
风吹过,扫帚尖微微颤动。
一只铜铃从墙外飞进来,挂在了扫帚柄上。
铃铛晃了一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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