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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二天一早,我妈就将我的遗体送了过来。

顾云舟反应极度平淡,似是毫不在意,让人将我遗体直接放去了地下室。

连搭把手,他也不愿意。

安置好我的遗体后,我妈回到顾云舟面前,有些局促而小心翼翼地开口:

「是……很重要的一个人,拜托顾先生您,多费心。」

顾云舟头也没抬,轻笑了一声:「对她来说,重要的人倒是不少。」

抛夫弃子却看重别的人,他言语里尽是嘲讽。

我妈面容憔悴,闻言想要反驳什么。

她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就看到小宝从楼上走了下来。

大概是怕争执吓到孩子,她到底是没再开口。

顾云舟很是漠然地只再说了一句:「后天晚上七点,让林音过来接人。」

我妈点头,攥紧手又看了眼地下室的方向,苍老憔悴的眼底,都是红血丝。

她很不放心地又多说了几遍:「辛苦顾先生,一定要麻烦您多费心,是很重要的人。」

顾云舟蹙眉不耐,她只能忍住担忧回身,步子有些吃力地离开了这里。

小宝下楼,走到顾云舟身边。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自然地小声问道:「妈妈……要回来了吗?」

跟顾云舟离婚这几年,我偷偷见过小宝几次。

她跟我不熟,每次见面都显得很是拘谨。

但我将她抱起来时,偶尔她也会小心试探着,用小脸贴贴我的脖子。

我看着她此刻眼底藏不住的期待,心口像是被刀尖划过,疼得厉害。

我对她不好,她却还惦记着我。

顾云舟端起茶杯,闻言手上轻轻抖了一下,有几滴茶水洒了出来,弄脏了他的外衣。

他一向极爱干净,此刻却似是没察觉到,半晌后只应声道:「嗯,后天回来。」

小宝眼底骤然一亮:「真的吗?!那我今天去学校,跟老师说好后天请假吧?」

顾云舟点头。

小宝开心地扑过来,抱住他的脖子亲了一口:「小宝最爱爸爸!」

想了想,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红着小脸道:「也……最爱妈妈。」

顾云舟摸摸她的头:「快去上学吧。」

小宝被保姆领着,背上书包一蹦一跳出门去了。

四周寂静下来。

顾云舟迅速放下茶杯,起身时似是太过匆忙,还踢到了沙发脚。

他再没了刚刚的沉着冷静,急步朝地下室走去。

他径直去了我遗体放置的地方,伸手,隔着衣袖,轻轻抓住了我的左手。

他要将我的衣袖卷起。

可似是过于紧张不安,连卷起衣袖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他都显得极度吃力。

我看到,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里,他额角甚至都渗出了冷汗。

整整近十分钟后,我的衣袖才终于被卷起。

左手臂靠近手肘的皮肤,终于露了出来。

顾云舟的神色,在那一刹那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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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曾经留下了疤痕的位置,此刻那里确实有伤痕。

可伤口新鲜,是刀伤一类的,纵横交错好几处遍布着,有些狰狞,明显是最近才留下的。

它们覆盖在那里,让人无法分辨出,在那底下,是否曾经还有一处疤痕。

白皙灯光下,顾云舟紧蹙着眉头。

他靠得很近,努力想看出点什么来。

因为看得太认真专注,他连呼吸都渐渐急促粗重了些。

他甚至似乎忘了,这是一具遗体。

男人有些失了神,伸手指腹摩挲过我手臂上交错的刀伤。

可关于三年前的痕迹,实在半点都看不出来了。

顾云舟找不到他要的答案。

他的脸越靠越近,直到窗外,似是大雪压塌了干枯的树枝,发出突兀的一道「咯吱」声响。

声音让他猛地回过神来,身体重新站了回去。

他头上的冷汗滑落,流到了眉眼上。

他没有擦,我听到他很轻的声音:「不是。」

这里没有别人,没人能给他回应。

隔了一会后,他声线含着些努力压抑的慌乱,又重复了一遍:「不是。」

周遭万籁俱寂。

夜色已经很深了。

男人俯身,双手掌心抓住床沿。

手上用力,手背上青筋毕现,指关节泛了白。

好一会后,他将手伸进外衣口袋里,摸出来了一枚戒指。

我看向那戒指,愣了一下。

那是我跟他曾经的婚戒,戴在我手上的那一枚。

顾云舟因车祸瘫痪第九天,我逼着他离了婚的那天。

我将那戒指,从七楼病房的窗口,扔了出去。

也不知道,后来他是怎么再将它找回来的。

时至今日我还能记得,当时他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的模样。

那个跟我在一起后,慢慢有了鲜活气息的男人。

他在那一天,好像又变回了我初次见他时的模样。

少年眸色平静,如同深渊古井,死寂无波。

顾云舟拿出戒指,视线落在我的左手手指上。

他迟疑了很久,才终于有了动作。

神色间有些疯狂,小心翼翼将戒指,慢慢套进了我无名指上。

12

戒指大了一圈。

套进我手指上后,似乎下一秒就要滑落下来。

因为重度抑郁的折磨,加上跟顾云舟离婚后的那三年里,那个男人从未放过我。

以至于如今我死了,遗体也明显瘦弱得很不正常。

顾云舟取回那戒指,有些自欺欺人般地松了口气:「不合适,果然不是。」

他又轻笑出声:「本来就不是,怎么可能。」

可他的神色,却并没有像他话里那般,真正释然下来。

反倒似乎,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他不断地查看,不断地试探。

也不过是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预感,有了直觉。

他急着找到一个,能够给他清楚证明的答案,能彻底打破他心里的猜想。

可这个答案,到底要怎样才能找到呢?

顾云舟掌心颤动着,从上往下,再从下往上,仔细地查看我的遗体。

再是放在我身旁的,实在有些瘆人的零散肢体。

可看不清的脸,看不到的疤痕。

找不到答案,根本找不到。

他掌心慢慢地攥紧,直到似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黑沉着面孔,拿过了一旁的手机。

再对着我的遗体,拍了一张照片,打开微信将照片直接发给了我。

我看向他微信界面上,我的微信还保持着被置顶的状态,显示在屏幕最上方。

我一瞬愣怔住,本以为早在三年前,他就一定拉黑删除我了。

顾云舟似是再也不想猜测下去,发完照片后,直接开始打字:

「面孔五官没一处完整的,发张你朋友以前的照片来。」

要修复遗体,自然得对照以前的模样。

我的手机在我妈手里。

她刚走出别墅,听到微信提示音,缓慢地拿出手机。

她看着那条信息,迟疑再三后,还是选择了回复:

「对不起,没有照片,拜托顾先生修复完整一点就行。」

顾云舟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直到终于收到了「我」回的信息。

他猛地松了一口气,像是无形间扼住他脖子的一只手,骤然松开。

他大口大口喘息,如同劫后余生一般。

眼底的慌乱,因为「我」的回应,而终于散了些。

又慢慢因为那条信息,他神色转为恼怒。

信息内容还算礼貌,至少没有太过不妥的地方。

可顾云舟看着那条信息,却像是骤然间被点燃了巨大的怒火。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样生气,手指在屏幕上疯狂点击,开始速度极快地打字。

「呵!」

「顾先生?林音,装完死又这样阴阳怪气,你什么意思?」

13

我也不明白,「顾先生」这三个字,怎么就阴阳怪气了。

我甚至感觉,他就是想故意找我麻烦。

就算我还活着,如今我们已经离了婚,我也不可能再像曾经那样,叫他一声「阿舟」。

没得到回复,顾云舟像是彻底忍无可忍,直接开始发语音。

他情绪的失控就在猝然之间,显得很是奇怪。

按住录音键的手,甚至都发抖了,声音更是怒而激动到了极致。

「对不起?呵,什么对不起,哪里对不起,你不应该说清楚一点?」

「林大律师还会说对不起,可真稀罕啊!」

「林音,说话!」

石沉大海。

我妈大概意识到,自己回复了不该回的信息。

她抖着手打开手机,看着疯狂增多的信息。

神色一时慌乱不安,再也不敢回应一个字。

顾云舟直接拨通了语音电话。

这一次,我妈哆嗦着,直接按下了挂断。

再迅速将手机关机,塞回了口袋里。

她继续走着离开,眼泪无声无息滑落下来。

嘴里自欺欺人地喃喃自语:「小音忙,没时间接。」

顾云舟看着没了回应的信息界面,再是被挂断的电话。

他脸上怒气翻涌,不断地再给我打电话,可那边再也无人回应。

似是终于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突然又开始脱离了他的掌心。

他显得有些崩溃起来,再次给我发语音。

恼怒不堪的语气,渐渐转为温和了些,甚至似乎夹杂着一丝乞求。

「林音,接个电话。」

仍是再无回应。

窗外是皑皑白雪,似乎要淹没掉整个世界。

他点击着手机屏幕的手开始颤抖,再是越颤越厉害。

最后似是情绪终于彻底失控,他将手机狠狠砸在了地上。

手机落地,发出沉闷的一道声响。

顾云舟隔着窗户,看向苍茫雪地。

他满脸的怒意,在许久后,慢慢转为茫然、无措。

如同误入某个十字路口,他突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似是有些无力,他神色空洞地站到窗前,慢慢蹲身了下去。

地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顾云舟脸上骤然有了光亮,连起身都来不及,几乎是爬了过去,手忙脚乱拿过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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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上面的来电显示后,顾云舟神色又一瞬黯淡。

自然不可能是我打来的,而是顾泯。

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三年前,顾云舟所以为的,我改嫁的男人。

顾云舟的手伸向挂断键,又迟疑了下来,最终按了接听。

那边顾泯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哥,爸叫我们明天回老宅吃晚饭呢。」

作为同父异母的兄弟,顾泯跟顾云舟的关系,一向很差。

顾云舟神色有些迟疑,嘴上却半点没兴趣:「不去。」

顾泯语气里带着很虚假的惋惜:「这样啊。

「真可惜,我妻子还说想见见你这个大哥呢。」

顾云舟一张脸彻底黑了。

在他听来顾泯所说的妻子,自然是指我。

他明显被激怒,可攥着手机,却也良久没挂电话。

那边笑道:「既然不去,那就算了吧。」

语气是准备挂断了。

顾云舟拿着手机的手明显用力,突然却又语气很别扭地开了口:

「刚好找爸有点事,去一趟吧。」

那边沉默半晌,有些嘲讽地轻笑了一声,结束了通话。

顾云舟留在了家里,修复我的遗体。

接连两天一夜,他几乎一直留在地下室里,没有合眼。

到第二天傍晚时分,我的肢体终于被缝合好了。

他对我的面部进行了初步修复,被烧伤的脸,轮廓和面部特征恢复了不少。

顾云舟站在床边,看着我唯独还没被修复的五官。

突然之间,他似乎有些下不了手了。

修复到这一步,遗体与我的相似之处,已经渐渐清晰了几分。

他沉默看着,突然间像是有些慌乱一般,仓皇侧开了视线。

15

如同逃离一般,顾云舟选择离开了地下室。

他直接开车,去了老宅吃晚饭。

顾泯已经到了,坐在客厅里,似笑非笑看着他走进来。

我有些天没见到顾泯了,此刻看向他,突然发现他似乎瘦了不少。

顾云舟看向顾泯空荡荡的身侧,再似是无意,视线朝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在寻找什么,但显然没有找到。

顾父还没下楼,顾云舟径直走到顾泯对面,坐了下来。

顾泯面色诧异,讽笑出声:「哥突然坐这么近,真是稀奇,让人受宠若惊啊。」

顾云舟接过保姆递来的茶,抿了一口,茶杯刚好掩住了他脸上的情绪。

他语气随意:「不是说带……带人过来?」

顾泯装傻,愣了半天才像是恍然大悟,拖长了声音:

「啊……是说带人来着。

「临出门才想起,我现在不是没妻子吗?」

顾云舟放下茶杯,神色间有些被戏耍的恼羞成怒。

顾泯吊儿郎当地笑着,又似是喝了点酒,眼尾透着一点红。

「以前倒有个妻子来着,说起来,还是从哥你手里抢的呢。

「可她不是命不好嘛,前两天不幸死了呢。」

顾云舟猝然皱了眉头。

顾泯仍是含着笑,云淡风轻对上他的目光。

气氛陷入一阵诡异的死寂,好一会后,顾云舟才冷笑了一声:「有趣吗?」

顾泯晃着杯中酒,笑得更肆意了:「有趣啊,当然有趣。

「你是没看到,她死前那模样。

「右手断了,双腿断了,脸毁容了,真跟散了架的玩偶似的,可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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